季尘注意到，他又用回了“本尊”这个自称。
好像之前在塔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时而用“我”，时而用“本尊”。
可能是他习惯这么交替使用吧。
季尘没再在意。
他主要的精力全用在了怎么回答鬼瞳的这两个问题上。
好在他脑子好使，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狱卒给的酒够喝，可是没人陪我喝。我让他给我换个双人间，他说联系不上你，死活不给我换，我这才跑出来找别人喝的。”
“而且我只是单纯出来找酒友，真的不是想跑，你见过哪有跑路跑一半，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喝酒的？”
“敌人？”鬼瞳似乎对这两个字颇为不满。
季尘不知道怎么圆，试探问：“夫君……？”
不然他怎么称呼鬼瞳，跟其他人一样叫“尊上”？
抹不开面子。
听到这两字，鬼瞳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之后，最终也没计较，“下不为例。”
季尘还以为他会把自已抓回去毒打一顿，打到自已再也不敢跑为止。
世间传闻，魔尊向来阴晴不定嗜血暴戾，对待不从之人毫不手软。
那静水监狱便是活生生的写照，犯了小错的人都要被处死。
“那、还把我关回去吗？”
“不关。”
“嗯？”
“留在本尊身边，就行。”
说着，不由分说扯起季尘的手臂，往酒馆外走去。
季尘都错愕了。
也不知道谁之前大言不惭的说——本尊身边，从不留人。
打脸依旧来的如此之快。
*
两人漫步在九戮城的街头，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也没谁肯说一句话。
街边小贩叫卖着各种杀人法器以及致命毒药。
没有一样能吃的东西。
季尘不仅饿，还逛的腿都酸了，主要他之前已经逛了很久了。
终于实在忍不住，对鬼瞳抱怨道：“如果这是你惩罚我逃跑的手段，那还是麻烦你把我关回去，我走不动了。”
鬼瞳负手在后，转身瞄了他一眼，神色透着嫌弃，“才走了这么点儿路。”
季尘不服气：“我只是个凡人之躯，你是凡人的时候一天不吃饭还走这么多路试试，不累才怪。”
“你怎知，本尊有凡人的时候？”
“啊？”季尘这才发现自已说漏了嘴，连忙找补：“我猜的嘛，不都说就算是大能，也都是从凡人起步，没有谁天生灵力高强。”
鬼瞳不再回应，继续前行。
但他明显放慢了脚步。
走了几步，又沉下音色，娓娓道来：“我以前，确实是个凡人。”
“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养父母对我也不好，只是想让我给他们当奴隶干活，对我非打即骂。”
“后来，有个背着把剑的仙人从天而降，带我离开了噩梦一般的家庭，给了我新生。”
说到这处，季尘发现鬼瞳的双眸里有了难得的光亮。
像是血池中，照进了一束皎洁的月光。
“那仙人长得好看，而且平易近人，摸着我的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还给我买了我一直想吃的糖葫芦和糯米糕。”
“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把他当做我世界里的唯一，对他唯命是从，奉若真神。
“可是，好景不长……”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怎么得罪了他。”
“他开始对我恶语相向，稍有不满，便是惩罚和毒打。”
“其实，他不教我剑法都是次要的。我只是不甘心我的修为落于他其他的弟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弟子受他夸奖疼爱，而我……什么也得不到。”
鬼瞳眼里的那束月光，仿佛被深渊吞噬了一般，赫然消失了。
“所以我恨……我好恨他…………”
尾音里，是无尽的黯淡。
季尘听的心里不是滋味。
但他也只能装出局外人的模样，强颜欢笑的安慰道：“也许，那个人……嗯……是有苦衷呢？”
“比如是有人逼着他这么对你，不这么做，就得死之类的……”
“或者……他是看你有修魔的天赋，跟着自已太屈才了，才用这种方式赶你走，逼你堕魔？”
说是安慰，其实都是季尘的真心话。
季尘也不知道鬼瞳听没听进去，两人又继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天边夕阳坠落，光亮不复存在。
入了夜的九戮城，一下就荒凉了许多。
没有繁华城镇那般华灯初上，更没有熙熙攘攘的夜市之景。
冷风萧瑟，透着一股肃杀的寒气。
现在不仅饿累，还冷。
季尘又想劝鬼瞳“回去”，但话还没开口，鬼瞳胸口藏着的传音玉突然传来声音：“尊上。”
这声音季尘耳熟，是左护法的声音。
“右护法逃了，要带人去追吗？”
鬼瞳从胸口摸出传音玉，“不用。”
“那、尊上是打算……”
鬼瞳没等对方说完，便熄了传音玉的灵光，也就是阻隔了那边的传音渠道。
相当于强制挂电话。
季尘以为鬼瞳要自已亲自去把人追回来。
结果鬼瞳却冲他道：“你放的人，是不是得负责追回？”
季尘一时没明白鬼瞳什么意思。
想了一阵，才恍然大悟。
难道……右护法是袁祎？
可季尘实在想不通，就袁祎那个越狱都要走正门的智商，到底是怎么当上右护法的。
季尘问鬼瞳：“他犯了什么错，要被处死？”
“勾结仙道。”
奥，那确实该死。
对鬼瞳而言，他恨仙道恨剑修恨天恨地恨一切和自已有关的周边。
结果他的手下勾结仙道，不死有鬼了。
“但你也知道的，我没有灵根，追都追不上，更不可能抓的了他。”
“他跑进了黑云岭。”鬼瞳望着天边一抹黑云，朝那方向道：“就在那里。”
季尘只看了那黑云一眼，腿就软了：“也太远了吧？”
鬼瞳忽略了季尘满脸写着“不想去”，赤瞳里刻满阴鸷，“明早之前，抓的回来你能活，抓不回来、你们俩一起死。”
季尘：？？？
“不是说好让我替你找人呢？”
怎么变卦啊！
鬼瞳不理他，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身体化作一道红色光尘，瞬身走了。
季尘：……
果然是阴晴不定。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这破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