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磁性的音调如同春风吹拂过耳畔。
四周忽然就静了下来。
洛央面色僵硬,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她胸腔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君无垢的眼底有一抹很清晰的忧色。
他在关心她这个故人吗?
裴宴之的确心狠手辣,但有疯血这个绝症,他就是强弩之末。
“我知道……他很危险,但我有我的理由。”
她也不是一定要选择裴宴之合作,但现在裴宴之是最好的选择。
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有更合适的合作对象,能保住洛家整个家族,她也会重新考虑的。
洛央重生过一次了,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君无垢微微颔首,低下头的瞬间,看似沉静的眼底却有风雨寒凉掠过,闪着慑人的厉色。
“一别这么多年,你还好吗?”他问。
洛央也慢慢地放下了警惕,苦涩一笑:“那你呢?”
一句话倒是把君无垢问住了,他也跟着笑了,恍如桃花春水。
两人都是很是默契。
“方才在宫门口多谢你对我的维护之心。”
“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好巧不巧的,一句熟悉的小姑娘称呼,让洛央那颗冷硬如钢铁的心生出了一些柔软,一些不应该有的动容。
从小到大,没有人将她当妹妹对待,身边只有严厉的师父。
只有君无垢,她从那个断腿的少年身上索取到了来自于哥哥一般的温暖。
最亲的兄长都唾弃她,厌恨她,只有他……
可她又很清醒。
他是君无垢,当年药庐相遇,他也不会是敌人。
她无声和他对视,秀丽的眸子里带着关切。
“你也要小心一点。”
那些女眷都能肆意羞辱他,背地里辱骂他这个残废,可见元帝的态度。
君无垢这个存在,就等同于是元帝的眼中钉,但偏偏又不能除掉这个优秀的侄儿。
君无垢乃是废太子的血脉,可先帝杀光了东宫所有人之后才想到,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帝王心思难以猜测,先帝一边默许君无垢这个皇孙活着,一边仔细教养他。
另外一边,又将朝政大权落在了当时还是王爷的元帝手里。
“日后不要为我强出头,先顾及你自身。”
“谢谢……你。”
说完,他抬起眼,眼瞳里仿佛藏着一团淡淡的云雾,无法聚拢。
洛央喉咙忽然就哽咽了。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和她的处境其实也很相似是不是?
他们所处的环境,都是刀光剑影,都是……险象迭生。
君无垢推着轮椅往阴影里走去。
他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也没有起伏,无波无澜。
“小姑娘。”
“万事小心,镇国公兴许会找你的麻烦。”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后殿。
洛央身体一阵冰冷,后背无力地贴上坚硬的宫门。
她浑身都紧绷绷的,忍不住抬起手,咬住了手背。
君无垢的确是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沈炽繁好算计,胸大无脑,可镇国公是谁?两朝元老,回去仔细盘算,就知道她那些话是故意挑起元帝盛怒。
这下好了,裴宴之那里还没搞定。
现在又来了一个镇国公府。
别说侯府了,洛央想了都觉得头疼。
先前那个婢女再次出现了,将洛央从东宫穿小路送回到了御花园那边。
“夫人,穿过假山就是御花园。”
洛央点头知道她是不能暴露。
她拎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快速的走入了假山群里。
外面是宫灯映照,这假山巷道里的路不太好走。
她又没提灯笼,心慌意乱之下,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碎石,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脱力似的往前栽去!
要撞上假山那一刻,洛央条件反射的护住自己的腹部!
往下摔时,面前传来了一道冷幽的桃花香。
洛央的腰肢在昏暗里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搂住。
因为这亲密的接触,男人身上的香味就更浓烈了,全部都涌入了洛央的鼻尖。
夜色里,他的脸孔并不算清晰,但是那满身的凌厉冷意。
洛央已经知道他是谁。
“偷偷摸摸地去哪里了?”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黑沉的眼眸里尽是玩味和冷淡。
洛央抿紧了嘴唇,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没去哪里,随便走了走。”
谁知道,又听到他漫不经心地道:“随便走走也能走到废弃的东宫去?本督是不是应该夸奖你一句?”
洛央不说话了,脸色沉了下去。
他监视她?
她的动向他是不是都知道?
“那位深藏不露的落魄皇孙是你什么人?”
“旧情人?”
“小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央呼吸颤抖了一下。
他箍紧她的腰,她憋闷得喘不过气。
旧情人?
她和君无垢……
怎么就扯到了旧情人了?
不过,她是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去见了君无垢。
裴宴之这么多疑,指不定会怀疑她合作的诚意。
裴宴之的喉咙里溢出来一阵低哑的笑声,危险又令人心动。
“洛央。”
“你在明知故问。”
一字一句,他俯下身,淡淡绯色的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这些话。
“我没有。”
她死不承认。
裴宴之的手再一次的收紧力道,仿佛要把她捏碎。
她的心口止不住的发颤。
“小叔放开……”
“君无垢和你是什么关系,本督没兴趣知道。”
他嘲讽她,眼底是明晃晃的锋利:“本督只是要警告你,看在你有几分用处的份上,不希望你自找死路。”
“想要君无垢死的人,多如牛毛。”
“你维护他,就是在和所有人为敌。”
“自找死路,本督只能提前送你上路。”
话说到此处,洛央的身体突然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无法动弹。
她只是无法随波逐流……怎么就在自找死路了?
重生一次,她难道不能利用前世的信息来帮自己想帮的人吗?
“我知道了。”
洛央终于离开了他的怀抱,低声应了一句。
可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但也不能再次惹怒了裴宴之,她现在还要仰仗他。
谁知道裴宴之又冷嗤一声,“若是因为一个君无垢你坏了蕙嫔的大事。”
“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够赔!”
洛央心脏一窒。
她猛然看向他,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夜色里他的神情都是模糊的。
可她能想到他语气里的凛冽和寒冷。
他不是说笑的。
她身体里的血液都随着他这一句话冻结了,自嘲道:“小叔你放心,我知道蕙嫔娘娘是你的心尖人,我以后不敢了。”
“还请小叔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