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换回那身红衣,这些症状才勉强好了些。
我原来早就是尸体了,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强行招魂,皮肉困不住我的魂,因此需要穿着特制的鲛纱。
不过我并不后悔,此生得以穿上一次漂亮的裙裳,已然是幸事。
“九姑娘。”
我正默念口诀压制身体上出现的黑色纹路时,秦君遥突然跳下井里来。
他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因为我没打算避开他。
“何事?”
他在我身边坐下,将手中的字卷展开,“我在墨宝阁中看见了一卷关于东陵的字,想着你或许想看。”
我都没发现的东陵痕迹,竟叫他找着了。
我没睁开眼睛,我此刻的眼眶里没有眼白,有些难看,不想叫他看见。
“什么字?”
秦君遥展开字卷,“我念给你听?”
我点点头,“好。”
秦君遥的声音乍一听十分温和有礼,语调却淡漠得很,似想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寒凉且薄情。
“平瑞二十年隆冬,无雪,各地阴寒。吾心怜嫊嫊,念及丧母之悲,故,以权谋私,造通天蜃景,花雨坠坠,聊慰嫊嫊。”
我没有说话,他开口解释,“这字卷上落了东陵的国印,我想着应是你熟悉的人所写,这才取来给你。”
嫊嫊,是我那个早死的母亲为我起了小名,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唤我这个名字。
我的姑姑,东陵芷。
“秦公子。”
“嗯?”
我轻笑,“你竟然老人家的东西都要盗窃,真是坏透了。”
秦君遥也笑,“没关系,我找人做了一卷假的还给他。”他顿了顿,“那人勉强称得上国手,所造之物能以假乱真。”
“秦公子。”
“嗯?”
“我就是嫊嫊。”
秦君遥似乎有些意外,“竟如此凑巧?”
我点点头,陷入回忆之中,“那场花雨下得真好看啊……”
以至于后来的无数岁月,我再也没看过那样的花雨,觉得可惜,若是东陵还在,姑姑是否还会在我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时,也为我造一场花雨。
宫中戒备森严,我想见小月儿一次并不容易。
躲避这些守卫倒是不难,只是她身边常有人跟随,我若贸然出现,只会给她带去麻烦。
犹记得上一次见小月儿时,她眼中华光熠熠,如今却多了些愁容。
大概是让笑靥案闹的。
有宫侍前来通传,今夜楚皇让小月儿侍寝,我便没与她撞面。
她听到通传后倏然神采飞扬,我心中膈应极了,从心底觉得这楚皇讨人厌烦。
我有时会想,这些人死了便死了,与我家后辈有什么关系,这世间蝼蚁蜉蝣何止万千,如果每个都管,那干脆自己也跟着一块死了得了。
从前姑姑对我说,身而为皇族,就注定背负天下黎民,天道不会厚此薄彼,出生时给予了多少,就要承担起多少的责任。
我本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可她爱上敌国太子,东陵在她手中灭亡,她的罪连同她的死一起下到地狱。
因此,我开始质疑她,她曾经教导我的那些话,是否正确。
月光隐隐落在殿上,龙涎香的烟线从香炉里缓缓升着。
父皇曾经也爱点这个香,我不解,听姑姑说过,他小时候分明爱的是竹香。
后来他告诉我,皇帝有皇帝的准则,不管是龙袍朝服还是龙涎香,这不是可以依照个人爱好就能更改得了的。
楚皇今夜宿在小月儿的宫殿里,难怪香炉里燃的是龙涎香。
我远远地站在宫殿外,躲在阴暗的角落,听他们在房中窃窃私语。
我且听了个大概,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卿卿我我的,听得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也不是想听后辈间的墙角,实在是没地方去。
秦君遥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几日都没瞧见踪迹;贺十三娘两口子也忙,说是夜兰国的大节将至,一众臣民迫切地希望她们回去主持大局;至于清若,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的窍,一直在追查十方花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