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挺活跃那个新人,叫什么来着……算了,收拾一下,来活了!”
一名同僚拍了拍磷的肩膀,慌慌张张地将枪套往腰上挂。
其他人也各自做着出发准备,连茶几上的扑克都没时间收拾。
磷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难道,有案件了?
“发生什么了?”
磷向松爷打听。
“一名被永生酒裁员的员工,带着永生酒新产品的样品跑了,走之前还销毁了关于那个产品的所有研究资料,他给永生酒的老板寄了封恐吓信,威胁若不把工作还给他,就带着最后的样品同归于尽。若是失去那些样品,前面的研究都会前功尽弃,对永生酒来说也是一大损失,所以那边要求我们协助夺回样品。”
“永生酒吗……”
磷眉头一皱。
本应维护治安的机关居然要对一个企业唯命是从,说难听点,根本就是给人当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遗憾,这就是这里的规矩。”
说完,松爷直起那不算挺拔的身躯,朝门外走去。
目的地是一栋烂尾楼,这种建筑在这个城市不算少见,水泥脱落的位置露出风化的钢筋,就像沾着腐肉的骸骨。
楼体的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身穿黑色军服的人,无不装备精良,齐刷刷架盾持枪对准上方。
这种阵仗,真的还用得着警察帮忙吗?磷心想。
警车插入黑色吉普车的队列中,警员们依次下车。
“来了吗。”
一名看起来像是小队长的黑衣士兵走过来对接。
“麻烦说明下情况吧。”
局长——当然不可能来,与其沟通的是松爷,即使松爷声称自已不是副局长,也没见有人试图越过松爷去对接。
“那个男人带着目标和其女儿躲进了前面的建筑里,但对我们非常警戒,我们的人一进入建筑他可能立即销毁目标,所以只能靠你们了,我们会在外面进行牵制。他持有一定的武装,注意点。”
不就是拿这边当敢死队吗?
磷不爽瞪着对方。
“我知道了。”松爷点点头,随后朝其他人甩来一个眼神,“A组跟我进入建筑,在保全样品的情况下尽可能控制住目标人物……”
“——杀了也无所谓。”
对接人冷不丁地打断道。
“……知道了,B组留在这里协助永生酒人员,如果发生状况按个人判断行事!”
松爷点点头,领着A组冲进建筑中。
分组是在车上就决定好了的,磷所在的是B组,所以只能在外面等待。
“刚才是什么人进来了!让他们出去!别耍花招!”
从上方传来一个激动的叫喊。
七楼吗……磷迅速锁定了那个男人的位置,隐约能看见一个持枪男人正躲在建筑立柱后面。
这个情形,让磷回想到警察学校里的人质救出演练,讽刺的是,这次的人质压根就不是个人。
“僵持那么久你一定渴了吧?别紧张,那是我们的人,给你送点水和食物上来!”
磷活用着那次演练学到的东西,朝对方喊道。
“别想骗我!你们这些吃干饭的警察,和他们是一伙的吧!你们从不关心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只知道收黑心钱!你们一样是群混蛋!”
男人很激动,朝楼下开了一枪,子弹打在车辆周围的地面上,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你想要回原来的工作,不是吗?我们可以帮你协商,不用把自已逼那么绝!”
“哼,协商?连城市治安都做不好的警察,能帮什么忙?那些家伙只打算把我当成只替罪羊!我做错什么了?勤勤恳恳为公司付出那么多!结果呢!就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开除了!”
“不用担心!其实我们已经帮你和上面沟通好了,你明天就可以回到自已的岗位上!”
“喂,你这家伙,别自作主张!”听到磷的话语后,之前那名小队长扭过头来低吼,“社长的命令是拿回东西!”
“假装答应就行,想争取时间的话就别刺激他。”
磷回应道。
“……”
“你肯定在骗我!文件呢?社长的盖章签字呢?”
男人歇斯底里地喊着。
“相关文件正在办理!很快就会批下来了!”
这一次,小队长顺着磷的意思做出了回答。
“我不会被骗的……我不会被骗的!谁!谁在那儿!退后!”
男人突然面向了楼里面,右手举着枪左右摇摆着。
大概是察觉到了抵达他楼层的A组。
这也难怪,这种烂尾楼回音本来就大,再怎么压抑脚步声,也做不到不传出一点动静。
“冷静点!那是来给你送水和食物的人!”
磷接着喊。
“下去!把东西扔过来,然后马上离开!”
男人依旧十分警戒。
松爷他们上去时根本没时间准备食物或水,僵持下去很快就会暴露,进而演变成交火。
无论如何,都应该尽量避免人员伤亡!
磷观察着四周,脑袋飞速运转。
让那个男人无力化的办法……
磷注意到烂尾楼附近的一座吊塔。虽然不是紧挨着这栋楼的,但是……嗯,那个距离的话,够得到。
“那边的吊塔,有办法操作么?”
磷问小队长。
“你想做什么?”
“我想到个办法能控制住那个男人。”
“……我们的一名狙击手就配置在那里。”
“他会用吊塔么?”
“可以,只是基本操作的话。”
“好。”
磷借着小队长的通讯器,联络狙击手操控吊塔,吊臂缓缓转动,因为是在烂尾楼的另一侧,所以没被那个男人察觉。
不过,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纵使是吊臂的极限距离,也不可能触及眼前的建筑。
就在吊臂快要正指向烂尾楼时,突然反方向急转,挂钩上的工字钢因为惯性而大幅摆动着。
当吊臂回移到某一位置时,再次反转,如此反复。
大约到第六次时。
“停!”
磷突然大喊。
几乎是同时,吊臂停转,而就在此时,早已晃得像秋千一样的工字钢脱离挂钩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正砸在烂尾楼七层的外侧。
震动使楼宇轰鸣,沙石坠落。
还不及男人反应,他所站立的楼板突然断裂,男人坠落到下一层,摔在楼层碎块上,手中的枪也弹飞出去。
钢材的抛物轨迹,楼板的受力,时机的把控,这些无不是需要精密的计算才能完成的。
但叫做磷的这名警察,却只凭心算做到了。
“真令人吃惊……”
就连那个永生酒的小队长也不禁发出夸赞。
男人捂着腰,嘴里叫骂着什么,同层的另一头,A组已经在以包围之势靠近男人。
好,就这样将他逮捕——
“嘭”!
枪响划破长空,打乱了磷的思绪。
不光是磷,就连A组的警察们也怔住了。
男人表情抽搐,本来捂着腰的手现在紧紧攒着胸口。
血,浸湿了他的白衬衫。
“做得好,接下来只需要回收目标就行了。”
小队长语气平淡地朝通讯器里说道。
磷瞪大眼睛望着他。
为什么——根本不需要问。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从一开始,这群人就没打算让那个男人活着!
“你——”
“你们这群狗屎!人渣!你们都会下地狱的!都会下地狱的!”
男人用带着狂意的眼神环视所有人,嘴里不断怒骂着。
但随即,他又猛抬头,望向更高楼层:
“麦穗!照爸爸说的做!”
磷这才注意到,大概在建筑的第十层,有一块支出楼层的厚木板,木板另一头用什么东西固定着。
在男人叫喊后不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木板一头。
是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6岁左右,身穿粉色连衣裙,两只细细小小的胳膊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
“那个男人带着目标和其女儿躲进了前面的建筑里……”
磷想起了一开始听到的话。
女孩全身发抖,张了张嘴,声音太小这边听不到,大概是在确认她父亲的安危,随后,即使害怕,她也迈着毅然决然的步伐朝木板悬空那头走去。
“嘿嘿……都见鬼去吧……”
男人在最后一句咒骂中咽了气。
那家伙!居然让自已的亲女儿——
“目标出现!立刻进行保护并回收!”
小队长朝通讯器里说着。
目标?当然不可能是那个女孩!
那么,朝狙击手下达指令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松爷!十层!”
磷朝着警用对讲机大喊,同时朝着吊塔方向狂奔起来。
女孩正在缓缓朝木板那头移动,她大概不知道,抵达木板尽头后,等待自已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以那条木板的长度,以及厚度计算,当女孩走过四分之三左右,就会因为压弯木板而从上面滑落,她的父亲大概只是告诉她,走到木板那边等爸爸之类的吧。
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
磷猛冲到吊塔下方,抬头眺望。
狙击手的位置肯定是吊塔的操控室,之所以没有开枪,是在等待一个让所谓“目标”能平稳掉在木板上的时机。
磷计算着,哪个位置射击才能最大影响到狙击手的准度,以及如果自已是狙击手,会在哪一刻开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孩已经快走完半程,磷感觉手心全是汗水,他担心自已到底能不能好好命中。
虽然精于计算,但射击并不是磷的强项。
说到底,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实战里开枪,或者说,准备开枪。
磷瞟了一眼女孩那边。
就是现在!
枪声鸣响。
虽很接近,但确实是两声。
子弹偏离了预定轨迹,打在女孩脚边的木板上,因为受到惊吓,女孩松开了手中的箱子,人和箱子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倾倒。
“糟了!”
磷焦急大喊,但身处这里的他根本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木板上方伸出,拽住了女孩的手。
是松爷。
将女孩拉上去后,警员们将女孩护在中间,以防狙击手再有伤害她的打算。
“你都干了什么!”
突然,磷的脸上遭受了猛烈的一拳,顿时眼前金星直冒,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看到那个气到发抖的小队长。
“我才想问你想干什么!”磷朝一旁吐出口血水,“我才不管你们那东西有多贵重!你们疯了么?居然连小孩都不放过!”
“你懂什么!你知道光一滴就够买那个小鬼多少条命了吗?”
小队长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抵住磷的额头。
疯了。
这里的人果然都疯了。
磷在心中感叹着。
“啊啊啊!”
这时,楼底那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磷和小队长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一名永生酒士兵仰头望着天,防弹头盔上不知被什么蚀出了一个大洞,洞的里面,士兵的颜面,正“呲呲”地冒着烟,士兵两手向伸向脸面,却又不敢触碰,手指痛苦地蜷曲着,不出三秒,士兵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磷这才发现,那人身旁不远处就是之前女孩抱的箱子,箱子已经摔裂,里面陈放的装有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几乎全部碎裂,淌到水泥地上的绿色液体也在发出刺耳的“呲呲”声,迅速腐蚀出一个浅坑。
“那到底……是什么?”
磷不禁发出疑问。
“嘁。”小队长收起枪,朝箱子那边走去,“都离远点!你们的装备防不住那个!”
走到箱子附近后,小队长拿出一个尖端装有玻璃的钳子,掀开沾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碎片,在里面翻找起来。
“只剩两瓶了吗……”
一边自语着,小队长一边夹起还算完好的两个玻璃瓶,随后拿出一罐喷雾对瓶身进行喷洒,转眼间,瓶子外沾有的绿色液体便蒸发般消失不见。他将处理好的玻璃瓶交给跟过去的部下,后者则小心翼翼地将瓶子装进新带来的箱子中。
松爷他们也带着女孩下来了,剩下的交接由松爷负责,由于还不知道女孩有没有其它亲戚,暂时由一名女警带回家照顾。
至此,磷的第一次正式工作,就这样告一段落。
本应如此。
“什——”
在打开自已公寓门的一刻,磷愣住了。
茶几、桌椅全被掀翻在地,沙发上充满刀具的划痕,电视、窗户被砸了个稀烂,墙壁上被泼满不明发臭液体……杂乱的脚印遍布整个客厅,一直通到卧室,虚掩的卧室门上,用红色的什么草草写着两个字:教训。
磷咽了口唾沫,将手放在腰间的枪上,压着步伐朝卧室走去,他猛地踹开门,朝里面举起手枪!
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床头墙壁淌下,在床单上染出一片污渍。
而那液体的来源……
是四肢被钉在墙壁上,腹部被残忍剖开,早已僵硬的爱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