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熵？老丁？”
“丁熵！”
丁熵困倦地看过去。
“先别睡，我有事跟你说。”
丁熵坐起来，点点头。萼头遂坐在丁熵床沿、四顾后快速取下了丁熵眼镜塞进被子，贴近耳语道：
“刚刚出去的时候我观察过了，这栋楼大概有一个出口，空心廊道，在这栋四合楼的西楼楼底，有两部楼梯间和差不多二十来个厂房，我觉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突围，这些人能这么强势地控制住我们、定然有其目的，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的。”
丁熵点了点头。
萼头看了看丁熵，面色沉重，咽了口口水，问道：“丁熵，你有什么想法吗？”
“暂时没有。”丁熵无力地笑笑。
“那我们不能就这么一直困在这里——这帮人显然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我们得尽快自已想办法。”
“萼头，你也知道，我们不太可能轻易离开这里。”丁熵看着一脸认真的萼头和他古铜色的脸庞，叹道：“你是特战队的队长，现在一支未知的势力悄无声息把你给迷晕、掳走了，醒来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你什么感觉？”
“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我们之所以被掳走，是因为当时的大雨和包围部队对我们造成的干扰。”
萼头继续说：
“我职业生涯潜入过数不清的场所、体验过无数种复杂环境，刚刚出去的那几分钟我至少可以确定，这个地方不是一所军事化的要塞，这里不太可能会囤积大量的作战力量来阻拦我们。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得活着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坐以待毙，就算有风险，也不得不去试试。”
“丁熵，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明白。”丁熵面色有些苍白，“其实办法是有的，但我们需要时间，我们对这里、这里的人的了解还太少了。假如他们有足以对付我们的手段，那我们至少需要猜到它可能是什么。”
萼头沉思片刻，说：“你说得没错。”
丁熵贴近了萼头的脸颊，问道：“你还记得昨晚上被抓的瞬间看到了什么吗？”
“眼前一黑。就是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我开始拼命挣扎，伴随着小腿的强烈疼痛，但没几秒钟，我所有的痛感、意识都不见了。再醒来我就躺在这个床上。”萼头回溯着自已的记忆。
“那你失去意识前，你能感觉到蒙在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吗？是实体还是光晕造成的？你有闻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吗？”
“闻？”萼头狐疑地眼珠一转，说道：“很刺鼻、吸得头疼，然后天旋地转，最多十来秒就晕过去了。其他的当时确实没办法判断了。至于眼睛前面的遮蔽物质，我觉得可能是实物，只有实物可以带来麻醉气体。”
“不太明朗。”丁熵若有所思道，“一个重机厂却能搞到医疗管制药品，看来黄海一他们可能有更广泛的业务和人脉，这个厂子很可能也只是表面上的幌子。”
“你还有什么推测，可以说说。”萼头神色严肃，一动不动地将耳朵凑在丁熵嘴边。
丁熵怔了怔，稍作思忖便继续分析道：“之前我去黄海一办公室见了他，路上见到的周遭环境和你总结的差不多，但是在黄海一办公室，我看到了很多航空模型，他身后的书架上除了各种档案文件之外，还放着一些财经和科技杂志。但假如说这些对于一个重机厂厂长来说还算正常的话，那么后面我看到的就比较不同寻常了。”
迎着萼头好奇的目光，丁熵也神色肃然说：
“黄海一的书架中层，放着一排联号的《Nature》、《sce》，最右边隐隐约约还夹着几本《细胞》和《柳叶刀》。”
“刘什么刀？”萼头脑门有些发懵。
“柳叶刀，一本国际顶尖医学期刊，这几年的影响因子一路走高，达到了213.981。能接触到这本杂志的通常都是生物学或者医学领域的专业人士，但它出现在一个重机厂厂长的书架上，就显得相当突兀。”丁熵解释道。
“这个东西普通人很难获取到吗？会不会是姓黄的买来撑门面的？”
“以前挺容易的，打仗这几年不好弄到了，但是即便如此，一般人买来的意义也不大。”
“那有没有可能哈，我假设说，这些书不是他的，而是他借来的，或者是别人没看完放在这里的？”
“那就更不合理了。”丁熵仔细分析着，“你看啊，现在是战争年代，其实能接触到这些高等学术知识的人是不多的，这个厂子里面，除了厂长和极少数技术人员，几乎没有人会看这些书，大多数普通人只会沉溺在AR阅读里浑浑噩噩。”
接着丁熵直指疑点：
“所以，黄海一至少在这个重机厂里，是不应该得到这些杂志的。除非他手底下有个天才的技术工程师，或者他的女儿是个理工天才。”
“更何况，一个重机制造厂，看生物、医学和化学的书干什么？难不成要跨界生产吗？萼头你觉得呢。”
“你说得有道理。”萼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厂长的身份可能是个隐藏科研大佬？”
丁熵沉思片刻，回答道：“不好说，但是有这个可能。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他是怎么弄到麻醉气体迷晕我们、并且还悄无声息做到这些的。”
“嗐，即便如此，这个姓黄的也不见得真的配合我们，我们不能对他心存侥幸。”萼头说。
“你放心，我们逃出去的目标不会动摇。”丁熵叹气，“我只是叹息国境沦陷，许多大人物都隐于市井，这也许能解释他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到这里，却又不主动伤害我们。”
萼头一只手搭在丁熵肩上，小声道：“丁熵，别想那么多了，我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不计一切代价，把你和伊小姐护送出呼市、去安全的地方，此地不宜久留。你刚刚这么说，我有一计。”
“说来听听。”丁熵眼睛亮起光芒。
“根据我们遭遇绑架以来的推测，为了研究，这个黄海一及其下属手里大概率掌握着超越其工作领域的科学技术、设备和物资。尤其是化学品和大型仪器设备，这些东西是不适合放在高层库房的。而高层库房根据我的观察，存在大型特种设备和化学品的可能也不高，所以我怀疑，研究室或者库房可能藏在楼下一楼的某处或者顶楼。这个需要我们找机会去探一探。”
“唉，可是二楼走廊连接上下层都有铁门和锁，我们硬闯出不去——”
“丁熵，这个很好办，我会开锁。”萼头嘴角一咧，得意但无声地笑了笑。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又看向丁熵：“你也是特别行动人员，你们没学过吗？”
“我……”丁熵有些窘迫，良久才说：“我当时锁具特种课差点没及格……后面也没练过，全是微型炸药破拆，要么就是电子锁、直接黑进去。”
萼头有些痛心疾首，但毕竟是队友，他叹了口气说：“没关系，我来开就行。但是我需要一个出去的机会。”
“这个好办，我可以帮你找黄海一，同时帮你在楼下争取时间拖住他们，你尽快完成探查。”
萼头皱了皱眉：“那监控怎么办？这可是人家地盘。”
丁熵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轻轻用指了指被子下面的眼镜：“它是这片战场上最强的黑客之一，相信它。”
突然间，房间里侧的游雨桐老头站起来，床板发出了嘎吱的响声。萼头连忙回到自已床上，同时给丁熵投来一个明白的眼神。
只见游雨桐拿起传呼耳机贴在耳后，表情竟然严肃道：“怎么又来一个？你们看好了，我去准备电极贴。”
丁熵心里一惊，这是谁又被抓回来了？
不多时，门打开，游雨桐和两个工人用担架车推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走进来。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面色灰白，惨无人色，衣服也破烂不堪。
游雨桐叉着腰，看着面前身负重伤的男子，朝着身旁的工人说：“你们再去催一催吴婶，说加班费给她三倍，让她再快一点过来，这个病人看着快咽气了。”
工人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就出了大门。
男人很快被游雨桐小心地转移到了丁熵旁边的床上。直到这时，丁熵不经意的一瞥才惊愕地发现，来者竟是昨天凌晨与三人小组分离、去吸引敌人火力的黑衫队长。尽管他的脸庞已经血肉模糊。
正在移动黑衫队长的游雨桐突然冷不丁转过头，看向及时缩回目光的丁熵，平静地问道：“小丁同志，这个人你认识？”
丁熵皱皱眉：“脸上烂成这样，他女朋友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您凭什么觉得我能认出来这个人？”
“小同志说话别那么带刺嘛，我也就好奇问问。”游雨桐摇摇头，苦笑着收回了话头。
随着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游雨桐开始对男人进行简单的清创，他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盆医疗用品，然后往盆里倒上开水，接着他一边取出碘伏瓶和医用纱巾，一边头也不回地对丁熵说：
“小丁同志，劳驾你去帮我接盆凉水过来。”说着他从热水盆底下抽出来另一个水盆递给丁熵。
丁熵再不喜欢这个老头，此时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水盆去接水。待到回来时，老头已经将手部消毒完成，同时准备好了干净的纱布和插在碘伏瓶边上的棉签，见丁熵回来，他也不客气，指了指身旁的热水盆说：
“把你盆里的凉水倒一半在这里面。”
丁熵照做。老头微微点了点头，将纱巾泡进去、再拧干，开始擦洗男人脸上的血污。
“怎么样，血腥吧？以前见过没？怕不怕，嗯？”游雨桐问道，这次他的面色倒是一脸认真，只是专心擦拭着。
“见过，还好。”丁熵没有说谎，他继续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多着呢，别急，一会儿小吴来了才是重头戏。我会叫你。”游雨桐不紧不慢答道。
简单洗去半凝固的血渍和组织，男人的面容终于大致显露出来。这时丁熵才看到，一天之前还生龙活虎的黑衫队长此时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有擦痕、割痕，似乎还有几处烧灼痕迹，整张脸惨不忍睹。
游雨桐放下浸红的纱巾，简单洗了手，又戴上新乳胶手套，开始给男人消毒。
可是，就当他手里的棉签接触到男人左脸伤口的瞬间，男人的脸部肌肉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便慢慢艰难睁开了眼睛。
游雨桐并没有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愣了一下，便继续擦拭起来。
男人有些抗拒，他想要拼命地挣扎，纵然此刻他的全身还处于半麻醉状态，他的目光却扫到了右侧的丁熵身上。
仿佛一瞬间被打开了开关，强烈的意识冲击着黑衫队长的身体，他瞳孔放大，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丁……葬......葬礼......别去......有诈......”
丁熵心里一惊，什么葬礼？
他正疑惑时，只见游老头幽怨的眼神瞟了过来，接着说道：
“就在两个多小时前，呼市市政府通过媒体发布了一条通告，要于后天下午两点在呼市中心大礼堂举办一场葬礼，葬礼的主人公就是前段时间不屈殉国的那个南方教授欧阳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