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意思是,您消息这么灵,这两年我家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也没有过来帮一把。
哪怕关心一下都没有做到,关于钱的事情,不但打听的准,腿儿也勤快了。
孟秀兰听出来了,赵世增肯定也听出来了。
当年赵玉成父亲进山打猎出了意外,孟秀兰自已一个人带着一个傻儿子生活那么艰难,他们不但没有拉一把,反而趁机分了家,连一根扁担、一个筐子都没有留给孟秀兰。
孟秀兰不是没有拿热脸贴过他们的冷屁股,贴了几次,被伤透了心,这才自已默默带着傻儿子生活。
这两年里,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只有她自已知道其中辛酸。
赵世增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一旁倚老卖老,对着赵玉成就是一顿教训,“你个臭小子,说的什么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爷爷!
当年你爹非要进山打猎,一年到头他打的东西换了钱都是先紧着家里家里用。当然,他野赚不几个钱,你奶生病、家里置办个家什,他也拿不出几个钱来。白忙乎一场不说,最后连命都丢在了山里!”
赵世增絮絮叨叨地说道,仿佛自已二儿子打猎赚的钱不够他们花,是一件穷凶极恶的事情。
孟秀兰听到赵世增提起自已的男人,攥着围裙捞酸菜的她,心底的悲伤再次被勾起,默默红了眼圈。
赵玉成紧紧握着手中剥皮的刀,狠狠地插入狍子咽喉处,然后深呼吸一下,这才压下了自已的心底的怒气。
然而赵世增好像完全没有在意他们母子俩的情绪,继续用一副想当然的语气说道,
“听说你前些日子还打了只青皮子,那东西的皮能换个几十块钱,再加上你猎的两头野猪,怎么着也能换个二百多块钱,这如今又打了三头狍子,拾掇好了卖了钱,这些加吧加吧,怎么也有个四五百吧!”
赵玉成低笑一声,抬起眼直直看向赵世增,问道:“有我娘在,不用你算这个账。”
赵世增砸吧烟卷地动作一滞,一口浓烟噎在嗓子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拿手指着赵玉成骂道:“咳咳咳!咳咳咳!你个死孩子,谁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咳咳咳!”
赵世增的手一个劲的抖。
孟秀兰赶紧端起茶缸子说道:“爹,您喝点水压压,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置气。”
赵玉成却不再理会他,手中的刀沿着狍子的关节灵活的游走着,忙着分解狍子。
不处理的整头狍子价格大概有个四块钱一斤,处理好的肉则价格翻倍,甚至还要高一些。
狍子的皮子、下水、骨头、肉都可以拿来卖钱。
一只五十多斤的狍子处理好了,不到三十斤肉。
赵玉成在专心的处理着手中的狍子,听到赵世增咳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然而他缓过气来就满脸不耐烦地说道,“这样吧,我也不跟你多说什么了,你先拿二百块钱给我吧!”
赵玉成手中的刀又是一顿。
孟秀兰拿着酸菜跨门槛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啥?”她以为自已听错了,疑惑地问道。
赵世增站起来,又咳了几声,朝着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黄痰,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
“老二家,你也别忙乎做饭了,我不吃。你拿二百块钱给我,我就回去了。”
孟秀兰看了看赵世增,见他不像是说胡话,又看向自已的儿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玉成把刚摘出来的一块肝脏丢进旁边的盆里,盆里的血水被溅起,正好溅到了赵世增的棉鞋上。
赵世增腾的一下就恼了,指着赵玉成就骂道:“你个死孩子,你爹死了就没有人管教你了是吧?”
赵玉成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握着剔骨刀的手在这一刻,比对敌的时候都握得紧。
孟秀兰也被这句话给惹到了,没有好气地说道,“爹,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是不吃饭,就赶紧走吧,我这边也挺忙的。”
赵世增抬起手朝赵玉成点了点,又朝孟秀兰点了点,气得声音都颤抖,“好啊,你们赚钱了,能耐了是吧?不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了是吧?”
孟秀兰压着脾气,说道:“爹,咱说话得讲道理是吧,您二话不说就要钱,还要那么多,别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是有钱,那也是孩子自已进山拿命换来的,我还得留着给他娶媳妇啊!”
赵世增又被呛了一顿,脸色铁青地说道:“你们娘俩——你们——”
到底最后他没有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黑着脸,哆嗦着手,走了。
赵世增走后,母子俩默默无语地忙着收拾狍子。
分割下来的整块肉挂在背阴墙上冻实,剔好的骨也存好,等到全部处理好了,赵玉成打算拿去城里卖。
毕竟,城里的价格比镇上高一些。
至于皮子也先挂起来风干,然后进行鞣制,需要的时间要多一些。
晚上,孟秀兰用一点儿下水炖了一锅汤。
吃晚饭的时候,孟秀兰说道:“大成,你爷爷今天冷不丁跑来管咱们要钱,你说咱们给不给啊?”
赵玉成摇头,埋头吃饭不语。
孟秀兰叹了一口气,说道:“娘也不想给他们,可是,咱们要是不给,就怕给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到时候你说媳妇可就更难了。”
赵玉成夹菜的筷子一顿,说道:“他说的是要钱,不是借钱,给了就没了。”
孟秀兰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情况,就算赵世增说“借”,那也绝对是有去无回。
她吃了不到半碗菜就没了胃口,叹气道,“也不知道他要那么多钱干啥?他们上下唇一碰就要二百,还真以为咱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他们也不想想大冷天的你在山里遭了多少罪。”
赵玉成也是深深体会到了这个年代赚钱有多不易,而更让他有感触的是,穷人既有心地纯朴之人,也有那么一撮“刁民”。
不仅东子、大勇、二楞之流,还有碎嘴子刘六子老婆,更有眼里只有利益的亲人。
赵世增借钱的第二天,赵玉成亲眼见识到了农村的泼妇的真实生动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