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上千年没干过这种事了,如今却因为一个及冠都没有的孩子捡起来。
对浮唯道君来说,及冠炼气遥远到相当于上辈子的事。
他的剑,他第一次获得沧澜界宗门大比头名时的风头无两,他一人登扶摇塔一柄剑挑至顶层时的潇洒自得,他走遍沧澜战无不胜时的强大,没亲眼见过就无法想象。
九州大地各处机缘解密他轻而易举拿走,走在路上能碰见无数个要收他为徒的前辈,随手捡起的小玩意儿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灵宝,长相也是万里挑一的俊美,想与他结为道侣的更是数不胜数。
那时的他,拥有的太多太多,不仅是胜利与挫折,还有朋友遍地长辈疼爱,也必定经历悲欢离合,人生圆满。
最后,他成为沧澜界唯一问道飞仙境的修行者。
如今,没有人敢站在他面前拿剑指着说要挑战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年轻时无一敢敌的风采。
浮唯看着谢黎撸起宽袖埋头狂啃,调料难免沾到嘴边,也全然不顾。
这样的少年时代,他也有,甚至比谢黎更精彩更波澜壮阔。
谁让谢挽商从小就是名扬天下的少年天骄,事实证明,就算从小被捧着也不妨碍长大的成功。
果然,谢挽商从未跌落神坛,让说风凉话的人哑口无言。
他浮唯现在居然沦落到给小辈烤肉,吃的还是境界低微到可怜的羊,因为境界高一点谢黎会被灵力撑到。
吃完烤羊谢黎心里舒服了,他拿出锦帕打湿一点点擦自已的脸和手,把自已拾掇得干干净净。
道君也没吩咐,谢黎吃得饱饱的不自觉开始发呆。
像他这样的,这么大勉强炼气圆满,还是在资源充足吃穿不愁的条件下,那别人呢。
修行不可能成为全部人的追求,这个世界给所有人设立一个远大的目标,再让大部分人意识到自已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
这也太残酷了。
幸好谢黎对修行没有执念,一想到要一个人活上那么久,早点死了也不错嘛。
像浮唯道君,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不会厌倦吗。
道君又是怎么成为世间第一人的,道君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每天看一样的事物不会烦吗。
“在想什么?”
浮唯见他思维发散,却不是冲着顿悟去的,忍不住开口,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想什么呢。
谁知谢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问:
“道君你还没有活够吗?”
浮唯愣住了,这是什么话,他的头顶疯狂冒出问号。
“?你这算是……”挑衅?准备送他去死?
谢黎回神,摆手摇头不敢停顿,差点扇自已一巴掌。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道君您活了这么久,每天面对一样的沧澜界,不会觉得烦躁吗?”
浮唯失笑,没有计较他的无礼。
“你要这样问,我只能回答确实会烦。但我告诉你,沧澜界并不是一样的,至少在我眼里它每一天都不一样。”
谢黎这样想未免太悲观,就算它概念上来说一直一样,世界也只是一样,并没有糟糕到他必须去死吧。
只是没有剧烈变化而已,有好有坏,没有变得更糟糕就很好。
“你知道吗,我年少时的沧澜界可和现在不一样,那时的沧澜界战乱不断动荡不安,人们无法安居乐业,人妖魔都过得不好。”
浮唯抬起头望向天空,告诉天真到有空思考这些哲学问题的小孩一些应该知道的事。
“即使大家都过得不好,也不会愿意让对方好过,相互挤压生存空间,戾气太大,没有人会觉得自已活够了,大家都认为不够。”
溪边水流潺潺,天黑了些,月亮已经出来,浮唯望着轮廓有些淡的月亮,谢黎看着他。
谢黎不知道他此刻眼里的世界长什么样,只能把自已眼里的他刻进心里。
谢挽商见过那样的沧澜界,才会想刻苦修行,还世间一个安宁。
“沧澜界当然不是一样的,它变好了,并且在变得更好。”
而且,这其中有浮唯道君一份力。
“为了让他更好,一直这样安定下去,我不觉得自已活了很久。”
谁都知道如果没有浮唯道君,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谢黎沉默,他还未及冠,道君却已经经历世事变迁,眼界不同,看待事物的想法自然不同。
道君不愧是道君,这么有责任心,难怪能踏入飞仙境。
没等谢黎感慨完,道君又开口,这次就很实在。
“当然咯,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成为沧澜第一人,修仙魁首,凭什么要死,我得多风光几年回本才行啊。”
谢黎内心仿若有乌鸦飞过,张了张嘴,最后竖起大拇指。
“……有道理。”
浮唯起身,挥袖收起器具往回走,谢黎忙跟在后面,听道君哼笑一声说道:
“你还太嫩了点,少在这跟我悲春伤秋的,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明天练剑该怎么办。”
什么练剑,怎么又要练剑了。
谢黎发出一声哀嚎,抱住头不愿意接受残酷的事实。
“啊,不是说只用练习法诀吗,怎么还有剑要练啊?”
练剑这两个字一听起来就很苦诶。
浮唯真是想反手给他一下,又怕给人打死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你缺心眼啊,凌虚宗筑基以下弟子每天必须前往道场练习凌虚剑法,我都记得的规定。”
什么!凌虚宗还有这种规定?
谢黎心虚地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已已经好几年没去过的事实。
回到殿里,浮唯冷笑着转身,手里拿着一把扇子。
“我都不用问就知道你肯定很久没去练过剑,这也太不像话了。”
到后面,没忍住用扇子敲了谢黎的头,不重,谢黎下意识缩,又被给了一下。
好家伙,明明没有他当年的实力,胆子却比他还要大。
连基本的宗门剑法都敢不去练习,日子过得也太颓废了。
“没有人告诉我要去道场练剑啊,一直没去也没有人喊我,我就以为那是人家自愿的练剑活动。”
谢黎捂着头小声说,他这么牛的关系户,谁敢催他。
那么早,他爹哪里舍得喊他,他爹那些徒弟更加不可能告诉他,说不定还羡慕他不用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