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的字迹就像在告诉祝绫他还在。
到底是不是阿黎,祝绫悲痛欲绝到几乎分不清。
恍惚以为他的孩子还在,只是在外面游玩而已,可他又清晰地明白,他手把手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已经走了。
他没有成为一位好父亲,阿黎走的时候他们还在闹别扭,他明明过几天就会偷偷看他,却不愿意低一下头。
犯一次错就要获得终生处罚吗,是他活该。
谢黎不会知道祝绫那段日子有多痛苦,逝子之痛让祝绫直接被蛰伏已久的心魔打倒,无法挣扎。
但谢黎时不时传来的飞鸽,仍然拉扯着他,阿黎还在等回信,孤身一人本就不易,不能让阿黎再感到不安。
还是不忍心,祝绫知道谢黎是无辜的,他一向不牵连别人,只能一味责怪自已。
祝绫又给谢黎回信,写着写着,就像他的孩子没死一般,泪晕开墨迹,一封回信写了不知道几遍。
然后得到更多纸飞鸽。
一个人能一直保持热情很不容易,这个人的热情越长久,就代表他越珍贵。
祝绫当然看出,谢黎能因为得到回应而异常开心,是因为没有值得他付出热情的人,也无法得到回应。
热情是需要回应的,冷待只会让热情慢慢凉下去。
他怎么能让一个失望那么多次仍然重拾勇气的孩子,再次失望。
重拾热情面对他人勇气,对敏感的谢黎来说,太难。
而这个孩子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一点爱。
一想到阿黎可能是希望自已好好的才愿意接纳新的灵魂,祝绫就一点儿也狠不下心。
更何况另一个孩子也很无辜,他看见谢黎,就像阿黎从来没有离开。
都是好孩子,错的从来都是凶手,后果却要他们承担。
杀掉那个人的一瞬间,祝绫想,不够,于是他冲到隐血宗,拼着半条命为他的儿子报了仇。
他不后悔,只为自已成功报仇而庆幸,事后,又多了些少了知情人的庆幸。
那段时间祝绫浑浑噩噩不知该干什么,在谢黎说自已要回宗门很想他的时候,祝绫还是提前回了凌虚宗。
原谅他的软弱,他实在不明白该怎样做,他只知道自已很想阿黎,必须见到他。
见面祝绫在听见谢黎说想他时,祝绫就知道,自已根本舍不得。
这个孩子和阿黎一模一样,不论相貌还是心底的善意,坐在榻上祝绫有时都会看岔。
当谢黎抬起眼看他,祝绫又如梦方醒,不一样的。
失去亲子的痛犹如剜心,是要花一辈子都疗愈不了的。
谢黎担心他太伤心,想问又觉冒犯,还是开不了口。
而祝绫绝口不提自已的痛苦,在他看来,向孩子诉苦很容易加深孩子的痛苦,非常不应该。
“其实你来沧澜界的第一夜根本没睡着对不对?”
起身,祝绫把呆愣的谢黎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阿黎受伤太重他很担心,于是用神识想悄悄看一眼,发现谢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祝绫以为那次事故影响对阿黎太大,当时很心疼,后来再看,又是另一种心疼。
“对不起,爹偷看了,很后悔没有马上过来陪你。”
他让自已的亲生儿子被杀害,又让另一个孩子胆战心惊彻夜难眠。
自已的痛苦原来有人心疼,谢黎鼻酸哽咽,太多爱要让他溺亡。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
他太害怕了,祝绫对原主的爱让他羡慕,更让他不安。
谢黎就像一个小偷,窃取着不属于他的父爱,上了瘾,无法戒断。
“爹不怪你,这样做是对的。永远不要因为选择自已而愧疚,这种做法从来都是正确的。”
到底要多可怜的孩子才会因为保护自已维护自已的利益而羞愧。
祝绫不知道谢黎经历过什么,善良的人就是更容易被伤害。
“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你没有错,不能因为任何不属于自已的错误惩罚自已。”
谢黎点头,泪湿眼眶,做梦一样。
“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可以告诉爹吗?”
祝绫拉开距离,认真小心问,谢黎回答道:
“就叫谢黎,一样的。”
“这么巧?”
名字一样,祝绫见谢黎说的话不像作伪,皱眉,巧到不像巧合。
“好,以后人前爹叫阿黎,私下爹叫你,小黎,怎么样?”
叫相同的名字,祝绫怕谢黎多想,也怕自已叫的多了会恍惚。
谢黎没犹豫答应了,称呼而已,既然说开,就不要霸占别人的了。
“好啊,我听爹的。”
“如果阿黎以后更理直气壮些,爹就更高兴了。”
祝绫微笑,他在儿子面前永远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要是孩子产生的第一份惧怕是源于父母,世上又还会有什么地方更让他放松呢。
“我知道,不会逞强的。”
谢黎下意识看地面,没有面具包裹后,更加不自在了。
谁让祝绫这样的父亲稀世难得,与他前世的父母形成鲜明对比。
就算是没有离婚的时候,谢黎的父母也经常让谢黎害怕。
干什么都要被说,怎么都不对,自已心情不好就拿孩子当情绪垃圾桶,暴躁易怒且自大,谢黎都比不上他们的面子。
有时也会对谢黎好,小小的谢黎靠着那点好支撑自已忍耐一年又一年。
再看看祝绫,堪称梦幻,差距大到谢黎觉得不真实。
“小黎你的生辰是多少,生辰一个人过怎么能行。”
谢黎想了想,吐出一串数字。
“六月十八。”
“那就过了,既如此,今年生辰贺礼给你补上,来年再重新给你过。”
祝绫递给谢黎一枚玉佩,他自已雕的,上面刻着防御阵法。
“谢谢爹!”谢黎接过仔细观赏把玩,把它挂在腰上,尽显世家少爷风采。
“你喜欢就好,平时带着保平安,坏了爹再做就是。”
祝绫抚摸谢黎的发,一次离别已经伤他太重,如今,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