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勖过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傅青玄的小厮,急匆匆跑进院子。
他停下脚步,但大宗师的耳力还是让他把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大总管,暗牢的狱头死了。”
门里安静的只有水声,半晌,那人才道:“知道了。”
山庄死了人,自有一套丧葬程序。小厮应了一声,转头快步离开。
宗勖没理会对方的问好,兀自踏进院子,大步流星地推开门进去。
“哗啦!”
迎面突然泼来一瓢洗澡水!
幸好他早有预料,凭借高超的武功躲了过去,转头对始作俑者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又不是小娘们,有什么可害臊的?”
傅青玄闭着的眼睛张开,他现在可没心情扯皮,只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找到了吗?”
宗勖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已倒了杯就,摇摇头说:“那崖底深不可测,莫说寻常侍卫了,就连我,行至半山腰也感到胸闷气短难以继续,所以只好作罢。”
傅青玄默不作声,但房间里蔓延的低气压,昭示着他现在很不高兴。
宗勖就苦口婆心地劝他:“你自已又不是没找过,你也清楚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别说是坐铁轿,就是坐神仙轿子也无济于事。不过好在这次贵女上云峰,真假混淆,除了咱俩,谁也不清楚哪一顶里面是正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可警告你啊,一旦再这么找下去,迟早会让人生疑,到时东窗事发,岂不是鸡飞蛋打,白白浪费一片苦心?”
话是这么说,但傅青玄阴郁的脸色却没好多少。
他转过头,看着宗勖的眼睛,问:“不找,郎主那边,如何交代?”
“这——”宗勖微微愣住,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说:“事急从权,郎主雄才大略,不会怪罪我们的。”
“呵!”傅青玄冷笑一声,就知道这家伙脑子一根筋,根本不知道这位贵女真正的重要性。
“未必。”
“未必?”听傅青玄言语肯定,宗勖惊了,“难不成郎主真对她有意?可他们连面都没见过!这怎么可能?”
他们谁都清楚,当初娶唐乐知进门,就是为了压制山庄内外的勾连势力。果然,当玉家和安平侯要结姻的消息一出,原本已经进驻山脚的势力,迅速撤了回去。他们徘徊在周围的乡镇,一直到一个月后,看到安平侯真的把女儿嫁了过来,这才偃旗息鼓按兵不动。
不与世家为敌,是每个江湖人的共识。而与他们狼狈为奸的官员、乡绅、豪强,其实本质上也都是世家子弟。尽管他们也眼馋玉家的家业,但和安平侯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这些人精显然选择了更稳妥的处置方式,那就是明哲保身。
既然官方靠不住,那些势力干脆就将眼线安插到宾客队伍中。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为了验证传闻,看看安平侯的女儿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二来,也是想借机打入内部,和山庄里的奸细互通消息,顺便制造些混乱,好让外面的人有借口攻上山来。
所以这三天,尽管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他和傅青玄已经处理过十几批试图暗杀贵女的死士。
没错,还有什么比死一个贵女更大的事儿呢?
一旦贵女身亡,山下的官员就可借着调查为名带兵上来,到那时鱼龙混杂,遮天蔽日,玉家有理说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颠倒黑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被分食殆尽。
尤其在“盗取玉如意”“污蔑贵女清誉”的事件发生后,这些先遣部队的探子愈发猖狂。
他和傅青玄一合计,山庄内已不再安全,索性将贵女送上云峰,至少能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只要她还活着,下面的人就有了掣肘,便不会很快攻上门来。而他们,就能趁此机会,彻底放开手脚去处理这些蠹虫。
可是让他俩万万没想到的是,山庄内那个潜藏的奸细,不但提早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甚至还精准定位到了贵女所在的铁轿。更恐怖的是,这个奸细神通广大,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影响到玉家秘法炼制的哑奴,致使贵女乘坐的轿子跌落悬崖。如今,贵女已殁,就相当于山庄失了一道护身符,他们只能另想办法,来尽可能的阻截消息,拖延对方进攻的时间。
一想到这个,宗勖就感到着急,说:“青玄,只要贵女坠崖的消息不外传,那护身符就依然有效!”
傅青玄哗啦从水里出来,随意裹上架子上的衣服,一言不发。
当时,他是眼睁睁看着铁轿跌落悬崖的。他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之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转眼之间就天罡倒转,让他身处被动的境地。
“也只能如此了。”半晌,他才道。
宗勖闻言松了一口气,愤愤道:“这个奸细隐藏得太深了,是个狠角色,哪天老子捉到他,必将此贼碎尸万段!”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些吵闹声。
宗勖仔细听了一耳朵,原来是死掉的狱头在出殡。
他不禁想起刚才傅青玄和小厮的对话,问:“这狱头可是家生奴,难道也是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