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那句话,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这里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我会将云梯开放一个时辰,若你们还执迷不悟,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要为被你杀害的一家老小讨回公道!”
“对!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峰顶示威震天,玉碧山庄的众人个个严阵以待。不过谁也没想到,这场声势浩大的风波,导火索竟然是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总管!
看到庄内已有人悄悄对视眼神,傅青玄身边的小斯脸色发白,语气十分着急:“大总管,他们——”
傅青玄抬手制止,目光落在领头的那个壮汉上,问:“你说我害死了你兄弟,可有证据?”
“哼!证据?”大汉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手中的钢刀直指傅青玄的鼻尖,大骂:“畜生,你杀人那晚,老子亲眼所见,还问我要证据?老子就是证据!”
“他说得没错!”又一个青年站出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横亘鼻骨的伤疤,狰狞至极。他的双目早已因怒火染得赤红,他哽咽着向大伙控诉:“就是这个畜生!嚣张至极!我一家妻儿老小,就是被他所害!那晚,我本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可这畜生却偏偏留我一命,让我有仇不得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两人起了头,一个又一个受害人接连站出来,纷纷指证他的罪行。
“阿弥陀佛!”高僧双手合十:“施主恶贯满盈,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佛语云‘今世因,来世果’,施主何不放下屠刀,诚心悔过,也好修得下辈子一世安宁。”
傅青玄定力惊人,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对老和尚还施一礼。
“高僧所言极是,不过既然提到佛语,我倒是听过一段,不知高僧何解?”
“施主请讲。”
“《正法念处经·观天品》中云‘妄语言说者,恼一切众生。彼常如黑暗,有命亦同死。语刀自割舌,何云舌不堕?若妄语言说,则失实功德。若人妄语说,口中有毒蛇。刀在口中住,炎火口中燃。口中毒是毒,蛇上毒非毒。口毒坏众生,命终堕地狱。若人妄语说,自口中出脓。舌则是泥浊,舌亦如炽火。此如是羂缚,地狱之前使,破坏法桥等,皆是妄语过。’”
“今日诸位聚集于此,栽赃嫁祸,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日若真相大白,那高僧所言岂非妄言?诸位所言岂非蛇口中伤?到那时,十恶戒条,阿鼻地狱,不知各位可想好闯它一闯?”
这个时代,佛教盛行,几乎人人家里都供奉着经文佛像,信仰着佛法学说。所以,谁都没想到傅青玄会倒打一耙,用佛法反过来攻讦的法马寺的高僧,甚至还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诅咒了一遍,简直阴险狡诈至极。
傅青玄面对瞪大双眼的高僧,说:“大师,若我真的清白无罪,而他们今天又要置我于死地,您打算站哪边呢?”
另一头,唐乐知和张医师已经来到镇子里最大的医馆。
坐堂的医师诊断过后,虽发现了一点端倪,但又说不出具体病理,只好先将明江野安置在隔间的病房,等出诊的老医师过来,再行医治。
“小女郎,老夫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说完,老医师就驾着毛驴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急,甚至都顾不上听唐乐知道谢。
架子车颤颤巍巍拐进了与城门相反的大道,唐乐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滚滚滚!都说了没有,老不死的你听不懂是不是?”
张医师被人从朱红的大门里一脚踹出来,但他还是蹒跚着想要爬进去,找里面的大人问清楚。
“当初是你们把他强征走的,如今八年了,半点音讯也无,是死是活你们总得给我个说法啊!”
“我去你的吧!”官差被他缠烦了,直接提起刀鞘将人砸开,“妈的!你算老几还给你说法!大爷们忙的很!赶紧给我滚!”
说完,朱红的大门发出一串厚重的声响,然后紧紧关闭。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了,只留下一个满身伤痕得老汉,独自扯着破烂的衣袍,跌跌撞撞拉着驴车回家。
唐乐知听路过的人说,这老头年年来,天天来,准时准点,因为每到这个时辰,衙门的官差基本上都在,所以他就死缠着讨一个说法,然后再像刚才一样,被他们拳脚相加,尊严扫地,然后再灰头土脸地离开。
唐乐知听得心头发堵,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已提起随军打仗的父亲,大娘会潸然泪下?为什么张医师如此着急的,撇下她要离开?
眼下一切都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如此残酷,让她隔绝的心忽然狠狠揪了一下,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愤恨和厌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居然身处在这样的时代!吃人的社会……乱糟糟的世道……麻木的人心……有那么一瞬,她忽然理解了玉含章的所作所为,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一位勇者,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像一道曙光出现在这阴暗的乱世中,又怎么可能不让这些人为他前赴后继呢?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见过男主,但至少,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仅仅因为片面的原因,就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张医师蹒跚的背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队豪华马车从城门口驶了进来,然后大剌剌停在衙门的正门口。
“哎呦!诸位贵人可算是来了!我们大人马上出来,小的先请贵人们下车。”
之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官差,此刻却像条哈巴狗一样,匍匐在马车下。
然后,就看见一双双精贵的鞋子踩在他的背上,然后走下了马车。
等等!最后那个是——公羊输?!
唐乐知悄悄走近了几步,果然是他没错!
只不过此次见面,对方显然狼狈多了。蓬乱的白发一看就好几天没有打理,身上也穿得脏兮兮的,脚底沾满了黑泥。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是被人给胁迫了?
尽管那些衣着光鲜的士族,表面上看起来对他还不错,但仔细瞧,就会发现,这帮人一人一个站位,堵死了公羊输四面八方的路,更别说看见自已了,他恐怕连自已的一片衣角都瞅不见。
有古怪!
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客居玉碧山庄,所以被官府给连坐了?
我的妈呀!这些人这么颠的吗?连辞职的前兼职员工都不放过?
再回到医馆。
那位出诊的老医师已经回来了,并且已经诊断过明江野的情况。
只是他没想到少年的姐姐如此年轻,愣了一下,才抬手请她坐下,道:“女郎勿怪,老朽老眼昏花,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唐乐知哪敢承他的歉意,忙揖一礼道:“先生哪里话,我弟弟承蒙医馆照顾,小女子感激不尽,又怎会怪罪先生?”
老医师摸了摸自已的山羊胡,表情虽和蔼,但眉宇中还是夹杂着几丝忧愁,道:“令弟我已看过,周身气血充盈,可见身体很好。”
唐乐知懵了,问:“既然身体很好,那为什么昏迷不醒?”
老医师叹了口气,摇摇头:“既然无伤,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