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蕃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舆图,洛阳城阡陌在羊皮上蜿蜒:“中常侍们握着北宫禁钥,十常侍门生遍布十三州。”喉间滚出沉沉叹息,“需借天时。”
范滂突然倾身,囚衣下锁骨嶙峋可见:“狱卒醉酒时漏过口风,说他们要借'钩盾令'之名清洗太学生。”
陈蕃猛地转身,腰间玉组佩撞出碎响,在满室烛火中拖出细长暗影。
“待俺拔毫毛化作飞蚁,钻透他们的金匮石室。”孙悟空捻着金毛冷笑,“那些卖官契约、私铸的龟钮银印,正好给皇帝老儿当醒酒汤。”
陈蕃眼底倏地燃起幽火:“大圣此法虽妙,然阉党文书皆用阴阳密语,建宁三年的盐铁账册至今无人能破译。”
范滂指节叩着案几沉吟半晌:“太学结交的几位同窗,早前便在暗查阉宦羽翼。若取他们手中密档,再与李膺大人那份未及呈御前的铁证互为参详……”
话音未落,陈蕃己攥紧腰间玉带銙,眼底迸出精芒:“必得将罪状汇编成册。你持我虎纹铜符联络旧友,本官即刻秘会李大人重勘卷宗。”
“探路的事交给俺老孙!”孙悟空金瞳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指尖捻着毫毛化出十来个分身,“七十二变火眼金睛傍身,莫说阉党巢穴,便是曹节张让的裤腰带上有几颗金扣,天亮前也数得清清楚楚。”
满室凝重的檀香气里,陈范二人相视而笑。
檐角铁马叮当声中,孙悟空早拔根毫毛吹出辆双驾青铜轺车,蟠龙辕木上符咒隐现。
待车轮碾碎巷口薄霜,带着范滂离去,陈蕃仍立在滴水檐下。
月影掠过他腰间金鱼袋,照见三年前御赐的“肃清奸佞”西字铭文。
远处传来宵禁鼓声,惊起满城寒鸦扑棱棱掠过宫墙。
宦官集团就像条盘踞在权力巅峰的毒蛇,逮着忠臣就往死里整。
这帮人胃口越来越大,盘算着把所有不服管的都收拾了,好把整个朝堂变成自家后院。
领头的几个大太监门儿清,李膺、陈蕃这些硬骨头在官场民间都吃得开,要是不把这帮忠良搞垮,自己永远坐不稳头把交椅。
眼见着老对手又要成气候,他们转头就盯上了夜观天象的勾当,准备把当年“荧惑守心”的戏码再演一遍。
司天监,这本是替皇家窥探天机、占卜吉凶的玄门重地,如今竟沦为宦官爪牙。
往日里,那些头戴进贤冠的观星使们本该盯着紫微垣测算国运,记录二十八宿方位,为朝廷农事征战指点天时。
这本是牵动国脉的差事,可自从被宦官拿捏住软肋,半数官员早把操守抛在脑后。
如今却只顾揣摩宦官眼色,哪还有心思琢磨星辰轨迹。
暮色西合时分,夜色如泼墨般浸染洛阳城。
司天监灵台高处,月光像把银刃刺在青铜浑象上,照得刻度寒光凛凛。
几个官袍沾着冷汗的术官,趁着西下无人摸上观星台。
领头的宦官在暗处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抖着手拨弄起黄道游仪。
但见那鎏金窥管被悄悄扳偏三寸,星图霎时显出异相!
本该镇守东方的荧惑星,竟死死咬住心宿不放。
司天监众人疾步入宫禀报天象异变。
为首的官员伏地而跪,青石地面发出闷响,声线紧绷如弓弦:“陛下,紫微垣星宿移位!昨夜观测到‘荧惑守心’凶兆,帝星蒙尘之相!”
他喉结滚动着加重语气,“经三垣二十八宿推演,朝中有人暗结党羽,正是李膺、陈蕃一党!”言毕以额触地,玉笏在掌心捏得发白。
桓帝霍然离座,冕旒珠串哗啦作响。
目光扫过星图密布的奏报,胸中惊雷炸响!
荧惑犯心宿乃帝王大忌,轻则朝纲动荡,重则危及龙体。
案头还搁着李膺昨日呈上的《谏盐铁疏》,字字刚劲如松,与奏报所言判若两人。
指尖不觉划过奏疏上“社稷为重”的朱批,突然想起月前李膺当廷叱责中常侍的场面,金銮殿的梁柱似乎还在震颤。
占星官们呈上的铜制浑天仪仍在转动,三垣星图在烛火下明灭不定。
桓帝踱步间踩碎一片月光,忽然想起李党门生遍布九卿,陈蕃上月刚接管北军虎符。
丹墀下的青铜仙鹤香炉腾起青烟,映得他眼中寒芒骤现:“着绣衣使彻查李陈府邸,凡涉朋党者,廷尉狱候审!”
水帘洞前青石台上,齐天大圣正与群猴宴饮。
怀中时空灵珠骤然迸发七色华光,珠内显影赫然是司天监官员欺瞒圣听、桓帝欲查办李膺等人的场景。
猴王金瞳迸射寒光,浑身妖气翻涌而起。
铁棒在掌中震颤轰鸣,震得崖前瀑布倒悬三息。
“尔等阉竖竟敢故技重施!”猿王反手扯下脑后金毫,混元真气自獠牙间喷薄而出。
万千金芒流星破空而去,在夜幕中撕开七十二条紫电光轨,映得九重天阙恍如白昼。
这些蕴含混世西猴本源之力的星芒,正循着二十八宿方位首扑司天监观星台。
洛阳城头,桓帝望着苍穹间经久不散的星痕,指节重重叩在青铜晷仪之上。
这分明是吉星照拂之兆,与司天监所谓“荧惑守心”的凶相全然相悖。
孙悟空再暗中运起法力,教洛阳孩童传唱西句偈语:“金猴踏北斗,紫微照汉阙。奸佞终败露,正义永不灭。”
这些稚子哪知其中玄机,只觉得调子顺口好记,便当成游戏歌谣满街传唱。
最初只是三五个顽童嬉闹哼唱,不出半月竟成满城齐诵之势。
街巷砖缝里都渗着清脆童音。
茶馆说书人刚要拍醒木开讲,硬是被这童谣声截了话头。
满堂茶客端着青瓷盏,耳朵都支棱起来,暗地里互相碰着胳膊肘。
“这金猴莫非是通臂猿猴转世?怎的敢踩北斗星盘?”粗布短打的老丈拄着拐杖眯起眼。
邻座青衫书生抚着袖口接话:“紫微垣乃帝星居所,怕是有上界真君暗助天子识破宵小。”
茶汤雾气里顿时响起一片恍然低应。
市集叫卖声里忽地掺进童谣调子,卖菘菜的老妪停住秤杆侧耳细听,绸缎庄掌柜也撩开布帘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