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早有计较，声如沉钟：“臣有三策可破局。首要是造势工程！
当遣舌绽莲花的宣传队深入闾巷，把熔毁祭鼎与减赋三成的实惠掰碎了讲。
要让妇孺皆知，从此家中壮丁不必血祭，仓廪多留三成余粮。”
“次为样板打造。”他蘸酒在案上划出疆域图，“选几处重灾区作新政特区，举国之力砸出个太平盛世缩影。待亲眼见着邻郡仓满廪实，流言自破。”
说到最后猛然攥拳：“至于那些暗处鼠辈，当立典型！抓几个跳得最欢的，拉到九市通衢明正典刑。让宵小们看看，阻新政者是何下场。”
商王听罢季昌的计策，眼睛一亮，拍案道：“希伯你这招绝了！就按你说的办，放开了手脚干，孤亲自给你撑腰。哪个宗庙敢闹事，孤的禁卫军随你调遣！”
得了王命，季昌当天就拉起了队伍。
从翰林院挑出三十多个嘴皮子利索的笔杆子，又在六部衙门筛出二十余个精通新政的实干派，五十多人的宣讲团连夜分赴九州。
这帮人专挑逢集的庙会、年节的祠堂。
拎着铜锣往土台上一站：“乡亲们瞅仔细喽，从今往后家里不用备着童男童女填鼎了！相爷带兵把那些吃人的鼎都砸了熔铜！再说这赋税……”
老农手里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往年要缴五成的粟米，今年账面上明明白白写着三成！
豫州地界上，季昌的亲卫队正带着工部匠人撞开宗庙大门。
八百斤的青铜鼎被铁链捆着抬出来时，几个白胡子祭司扑上来哭嚎，转眼就被持戟甲士架到墙角。
熔炉里的火苗蹿得比祠堂飞檐还高，鼎身上狰狞的饕餮纹在铁水里扭成麻花。
那边厢户部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新制的丈量绳比老绳短了三寸！
就这三寸，豫州农户家里多留了三石救命粮。
商王铁腕支撑下，季昌新政如燎原烈火席卷殷商大地。
祭鼎熔毁令虽在宗庙碰了钉子，可豫州试点硬是顶着压力，把那些沾满人血的青铜巨鼎推进熔炉，炼成了滚烫铁水。
三成减赋令在地方推行磕磕绊绊，季昌亲自盯着户部官吏，新税制雷打不动地执行，豫州老农的粮囤总算见了余粮。
可那帮守旧派的老狐狸们哪肯认栽，暗地里早布好了杀招。
这帮人精算准了要破新政，就得从季昌心窝子里捅刀子。
他们瞄上了季昌的得力干将许力！
这汉子跟着季昌鞍前马后好多年，军中人望颇高，新政这盘棋没他压阵还真下不动。
月黑风高夜，守旧派在深宅大院里摆了局。
满桌子金锭玉器晃得人眼晕，领头的老家伙阴笑着给许力画大饼：“做了季昌，这泼天的富贵都是你的。朝堂上给你留把金交椅，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享不完！”
许力盯着那堆晃眼的金银，心里那点贪念跟野草似的疯长。
权力富贵这把钩子，生生把他魂儿都勾走了。
牙关咬得咯吱响，这汉子到底还是点了头。
许力自此便像暗夜里的毒蛇盯上了猎物，每日暗中盯梢季昌的动向。
这日御花园回廊转角，他掐准时辰与商王“偶遇”。
行礼时衣袂还沾着晨露：“陛下可曾听闻？”
他佯装环顾西周，“昨夜观星台值守的巫祝说……说季相府中私藏夺权登基的旗帜。”
商王面上却如青铜鼎纹般冷硬：“季卿昨日还来禀报盐铁官营的进展。”
日后季昌照例进宫述职，腰间玉组佩碰撞声仍如往日清脆。
待竹简上的朱批墨迹渐干，商王突然用镇圭压住正在批阅的龟甲：“那日许力跪在这里，”龟甲裂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说你私铸了八百具青铜戟。”
季昌手中墨笔“啪”地折断在简牍上。
他望着窗外正在拆除的旧祭坛，那些曾与许力并肩血战东夷时折断的戈戟，此刻正在熔炉里化作新政需要的农具。
季昌踏进相府朱漆大门，当即调遣亲信暗卫火速展开彻查。
三日内，许力与保守党密谋的信笺、收受腐败官员的红利账本等铁证，己在紫檀案头堆成小山。
铜兽香炉腾起的青烟中，季昌着泛黄纸页，虎目里翻涌着暗潮。
寅时三刻的议事堂，青铜烛台映得人脸森然。
季昌蟒袍玉带端坐主位，带刀侍卫的鳞甲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当许力被铁链拖入正堂时，满座衣冠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银针。
“许参军。”季昌叩着案上三尺高的卷宗，每个字都似浸过冰水。
“当年剿灭河西流寇，你替我挡过三支毒箭。”他突然抓起鎏金镇纸重重拍下：“如今这堆罪证里，倒藏着三十支射向新政的冷箭！”
许力膝盖重重砸在地砖上，额前冷汗在地上晕开深色痕迹：“相爷明鉴！定是那起子腐儒伪造……”
话音未落，三封盖着刑部密印的书信劈面砸来。
当看清落款处保守党魁首的私章，这位参军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瘫坐在自己淌出的冷汗里。
季昌顿了片刻，指节敲着案几道：“按大商律例，通敌叛国当斩。念你往昔对新政确有苦劳，本官自会拨足抚恤银两，保你妻儿后半生衣食无忧。”
话音未落，两名玄甲侍卫己然架起许力双臂，拖着踉跄身影退出厅堂。
刑场寒芒闪过时，围观的百姓齐刷刷倒抽冷气。
季昌立在监刑台上，目光如电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推行新政，为的是让大商子民顿顿吃得上粟米饭，让王畿八百镇再不见饿殍！”
他反手按住腰间青铜钺柄，“但有阻新政者，本官这柄斧钺认得情面，大商律典可不认得！”
话音陡转，“但跟着我季昌的人，该有的荣华一分都不会少！”
刑场外的梧桐树上，三只寒鸦扑棱棱惊飞。
新政属官们攥紧手中简牍，望着台前溅落的血珠，既有脊背发凉的战栗，又莫名生出股踏实的底气。
商王新政剑指苍穹之际，朝堂内外早己暗流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