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芜盯着楚玉看了片刻，最后才发现，他并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起码眼底深刻，是浓浓的担忧。
她弯着嘴角对他笑了笑。
楚玉冷着脸，笑不出来。
不论是陈芜此刻的现状，还是裴沥刚刚的那番话，都让他抬不起嘴角。
裴沥以前，是不敢喜欢陈芜。
这一次她可以为他做到这样，他在这儿征求她的意见，一旦陈芜说，你可以喜欢我，那就意味着他们会走到一起。
楚玉可以把陈芜让给能让她幸福的人，但不能找一个让她可以豁出性命的人。
他会嫉妒，她的日子也会很苦。
陈芜恳求的看了楚玉两眼，他的冷意依旧没有消散下去。
裴沥大概是被她枕累了，小心翼翼的换了一个姿势，说：“你这伤到了脑袋，怕是以后办事，你都得在上面了。”
他话是说的轻松，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放松，陈芜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他在她手还没有落到他脸上时，就主动靠了过去。
她本来就是勉强，意识逐渐薄弱，到底是没有撑到医院，就失去了知觉。
裴沥感觉到她手滑下去的时候，整张脸都白了。
楚玉也有点站不稳。
……
陈芜的昏迷，主要还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休息一阵，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裴沥和楚玉，两个人就在墙角里坐着。
前者的手机响了无数次打来的电话当中有石妍的，有裴媚的，也有钟贺城的。
裴沥一个都没有接。
他在抽烟，手上衣服上，都是陈芜的血迹。
医生过来说：“谁是陈芜的家属？过来去把钱给交了。”
裴沥睨了一眼楚玉，当仁不让：“我。”
楚玉的手握了握，没有说话。他抿着唇时，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块清冷的玉，不可亵玩，却又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他身上去。
医生乍一眼，是先注意到裴沥的，毕竟他的五官想叫人忽视很难。随后才把视线移到了他身上，这一看，顿了顿。
在裴沥走开了以后，才若有所思的问：“你是病人的兄长？”
楚玉淡淡的扫她一眼，没说话。
医生突然觉得，他这个人，或许是有暴-力倾向的。只是冷冷的一个眼神，就像久经动荡社会的人一样。
“病人醒了，你进去看一眼吧。”
楚玉点了点头，走到病房时，陈芜头上都打着绷带。整个人因为呼吸，微弱的颤动着，她还不能动，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见她没事了，转头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没有动。
她轻轻的喊他：“楚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太小了，他就跟没有听见似的。
陈芜就没有了说话的勇气。
裴沥回来的时候，又是给她擦脸，又是给她喂水，陈芜还是第一次被他这么伺候，多少有些不习惯。
“你下次，别给我挡了。”他跟以往那副吊儿郎当对什么都提不起的态度相比，倒是认真了不少，“你看，我又不会照顾人，是我被砸了你照顾我还要好许多。”
陈芜如实说：“我不一定会照顾你。”
今天如果她没有上去推他一把，是他自己被砸的话，她是不论如何也不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的。
裴沥听了她的话，终于停下了手头的事，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把东西给整理了，他说：“那还是你被砸吧。”
“……”
陈芜气得伸脚踹了他一脚，这个动作牵的她脑子疼。
裴沥也不能替她揉，只能替她按了按腿，说：“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做什么？”
陈芜觉得他那双手，比她的小腿要嫩多了，她有些郁闷的把脸埋进了被窝里，闷生闷气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被砸了指不定比我受伤还严重。”
裴沥抬了抬嘴角，胸腔轻颤，显然在笑。
“那也多亏了你养得好。”他状态放松极了。
“我现在并不想养你。”
“嗯，我有钱。”
楚玉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最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裴沥余光看见他关门的动作，挑了挑眉，回过头来，却看见陈芜垂着眼皮，情绪有些低落。
这个状态怎么看怎么让裴沥不太舒服，但他识趣的没有再提。
再稍微晚点的时候，他要回一趟学校，去替陈芜去换洗衣物。
楚玉不知道是不是算好了裴沥不在的时间，给她送了份粥。
陈芜不饿，却没有拒绝。
楚玉喂她的时候，也一句话都没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陈芜有那么一刻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带着寒气。
他收拾东西走的时候，陈芜到底又喊了他一句：“楚玉。”
楚玉置若罔闻，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以后，打算走人。
“楚玉。”陈芜的声音里面带了恳求，明显的示弱。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这副状态，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心软了，说：“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他在多么小心的呵护她？
任何时候，他都在为她考虑，想她的未来，想她的一切，甚至她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
她用自己去救裴沥？
她对得起他么？
楚玉回过头，他的话说到这里，不会再说下去，他这时候在责怪陈芜，他需要冷静一会儿。
陈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刺了一下，就跟那会儿裴沥问他可不可以喜欢她时一样，她觉得楚玉看起来，看起来真的太孤独了。
她小声的说：“楚玉，如果那是你，我也会去的。你知道吗，我觉得还好不是你，万一，有意外呢？”
万一，她没那么快呢？
楚玉的脚步终于停住了，回头打量了她几眼，才抬脚重新朝她走过去。
陈芜以为他要过来坐，连忙往旁边腾了一个位置，但她没想到，楚玉直接抱住她了。
他身上股子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颤抖，好像是希望的味道，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闻到过的。
楚玉把头蹭进了她的肩窝里。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当他看到在救护车上那会儿，裴沥这么跟陈芜撒娇时，他就也想这么做了。
明明最开始，这是他的地盘啊，裴沥只不过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强盗。
可是他霸占了他的地盘霸占了这么多年，如今又恬不知耻的问，他可以喜欢她了么？
楚玉那会儿很难受，比他做开颅手术后的恢复期还要难受。
陈芜有些不知所措，她放轻了声音，安抚的喊他的名字：“楚玉。”
“以后如果你再做出这种不顾自己安全的事，我会把你绑在我身边的。”
陈芜心底一颤。
随即放松下来，他大概是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警告她照顾好自己而已。
但楚玉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我有分寸。”她说。
楚玉没有任何动作，哪怕他的视线往上抬，看见了就在门口的裴沥，他抱住陈芜的动作，依旧没有松开。
就好像，很多年前校运会的那天，陈芜这样抱着他，他也是和打完篮球的裴沥这样对视的。
隐忍，暴戾，却偏偏沉寂无波。
那会儿的裴沥，没有打扰他们。
这会儿也没有。
因为他是那个强盗，将人家心爱东西据为己有并且亏待了好多年的强盗。
何况，那个时候，他本该一腔奋勇，他没有。现在中间横着个楚玥，横着一个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真相，他更加迈不出步伐往里走。
当然，最主要的理由，是他没有看见陈芜的挣扎。
裴沥只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就把从陈芜寝室里面带回来的行李箱放在了门口，自己退了出去。
他一个人走到了医院外面，在公园里坐了好一会儿。他在想，他们两个人会接吻么？
那不行，抱一下已经是底线了，下一次连抱都不行。
陈芜的主治医师恰好又碰见他了，想起楚玉在她问话时的冷漠，显然不是陈芜的哥哥。或许这位才是。她也主动打了声招呼：“您是陈小姐亲戚？”
“嗯。”裴沥心不在焉的弹了弹掉落在衣服上的烟灰，“她老公。”
主治大夫：“………”
那楼上那位……
裴沥懒懒的抬抬眼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小-三呗”
他补偿：“绿茶男，救了我老婆的命，就把自己当成神了，我老婆鬼迷心窍觉得他好，不过这是暂时的，我肯定能想办法把她给勾过来。”
医生心想，这可真是一出大戏。
果然不管男女，正室都斗不过小-三。说起颜值，可能难分伯仲，但这正室鼻梁高挺了些许，起码那方面是个强手。再看着装，显然也是个有钱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外头的人给迷走了。
裴沥也有了点头绪，陈芜可是陈老爷子买给他的，不是他老婆又是什么，他凭什么这么让着楚玉？
想到这里，裴沥不坐下去了，情敌来了，就算死，那也应该迎难而上才对。
他抬脚上了楼。
但是楚玉已经不在了。
裴沥也只好作罢，只在陈芜周围检查了一周，反正只要有楚玉的东西，他就得想法设法的拿走。
所以他把楚玉买回来的水果吃了。
他才像绿茶本茶。
陈芜皱了皱眉，不过也倒不会因为这种事说什么，水果买回来本来就是给人吃的。
可她要睡觉了，裴沥吃水果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陈芜头疼极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裴沥顿住了，眯了眯眼睛，他想问问是不是他走了，楚玉又要来。不过他不能沉不住气的说出楚玉的名字。最后有些倦怠的说：“我睡沙发就行，困了。”
答非所问。
陈芜：“……”
行吧。
别吵到她就行。
裴沥一直等着楚玉上门，但他好几天都没有来过。倒是裴媚和石妍来过一起。
在门口时，就被裴沥给拦下来了。
“礼品放在门口就成。”
意思就是，人就不必进来了。
裴媚讽刺的而尖锐的笑了一下：“陈芜好歹喊我一声阿姨，她为你出了事，你有什么资格拦着不让我看她？”
她本来早就想来了，那天陈芜的举动，可是让她非常动容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够做到这一步。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反应都没有她快。
不过这几天她不得不牵制住钟贺城，免得他来闹什么幺蛾子，或者做出些没良心的事，所以才给耽搁了。
裴沥以前不知道珍惜这么个好姑娘，她现在光是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裴沥说：“你可以进去，她不行。”
石妍有些受伤，自从订婚宴以后，她就无比希望裴沥可以打个电话给她报备自己的情况，可是没有，他甚至连个微信都懒得发给她。
她好不容易打算主动来看一看他，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
“裴沥，我是对陈芜不太友好过，但我说过了，以后我不会的。”
裴沥淡淡道：“陈芜估计不想看见你。你不如去看看你的表妹，她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过来。”
石妍皱眉道：“晓蝶我自然会去看的。”
她跟张晓蝶，其实不太合得来。
从她破坏她跟姜沉以前的暧昧时，她心里就有了疙瘩。
尽管姜沉后来几乎要了张晓蝶的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疼的。
不过，石妍现在喜欢的是裴沥。姜沉就算送上门来，她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裴沥是不会给她商量的余地的，但是陈芜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她自己下床走了出来，然后把两人给邀请了进去。
裴媚给了陈芜一个很大的红包：“感谢你救了我儿子。”
裴沥见状，眼神有点冷，不是一家人才会拿钱感谢这种事吧？
他刚要把这红包拿回去，裴媚道：“让小辛自己选择要不要。”
陈芜看了看在场的三人，温和的把红包收了：“谢谢阿姨。”
这个动作，导致裴沥脸色不太好，裴媚若有所思，石妍则是松了一口气。
等人走了，裴沥才凉凉的看着陈芜：“把钱还回去。”
陈芜不愿意。
“还回去。”
陈芜说：“这难道不是我应得的么，她刚好得交后续的住院费。”
裴沥现在自己也没有多少钱，不得不哄骗道：“你还回去，我给你更多。”
“我不要。”
“我以后把钟氏给你。”
陈芜想起钟贺城那张脸，抖了一下，“我不要。”
裴沥就上来“挟持”她，陈芜生怕他碰到自己，但他跟长了眼睛似的，愣是一下都没有碰到自己的伤口，自己却碰到了他不该碰的地儿。
陈芜顿住了。
抬头看时，裴沥已经有了攻击性。
他凑到她耳畔，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会吐牛奶的蛇的故事么？”
陈芜说：“裴沥，希望你有点良心，我不想跟你在这儿发生什么。”
他有些不太情愿，但到底是没有做什么了。陈芜看见他进了洗手间，好长一会儿都没有出来，倒是楚玉来了，他的状态看起来尤其不好，脸色更是白了一个度。
“楚玉……”陈芜有点担心。
“过来看看你。”他清冷的说，“这几天，有事。”
陈芜大概知道点什么了，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楚玉今天不仅仅只是为了见陈芜，他也要见裴沥。所以等洗手间里那位出来时，他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谈谈？”
裴沥顿了顿，拿纸巾擦了手，心不在焉的说：“成啊。”
……
两个人也没有走多远。
他们两个大男人一同走在一起，那个画面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奇怪的，何况他们又是那种特别能吸人眼球的。
裴沥率先开的口：“我没打算退让。”
楚玉却说：“你又打算辜负楚玥一次？”
裴沥眼底冷下来，听起辜负两个字，他条件反射的排斥。其他什么都不管，他分明是跑去救了陈芜，却说是救错了人，明知道楚玥更加危险，却还是没有去顾着他，这点就足够他愧疚的了。
哪怕到现在，知道实情的，都还以为他只是去错了一边，不是故意抛下楚玥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楚玥好了，却喜欢上了别人，连分手也那么果断，没有想过去顾忌一个小女孩的感受，已经是一种辜负了。
“楚玥的事，我很抱歉，但没有必要现在什么事都还要扯到她。”裴沥道，“我那时候也不够成熟，换成是现在，不会这样。”
“现在就不会这样了么？”楚玉冷笑了一声，他说，“你对石妍，不就是当初对待楚玥的一样么？你先招惹她的，却也不想负责到底。”
“我没睡过她。”裴沥不打算再跟他聊下去，转身走人。
楚玉淡淡道：“你大概不知道，石家小姐在二十岁之前都是一个瞎子。一直到她二十二岁那一年，她接受到了一个小女孩的捐赠。”
裴沥的脚步顿住了。
“阿玥走的时候，被抢救过来的那几秒，我问她想不想留下来。她说想，她说想再看看你。”楚玉道，“楚家也刚好需要和石家的合作，所以……”
走廊上异常的安静，连脚步声好像都消失了。
“阿玥说，她希望重生的那个她，不要再不被珍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