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双眼凝视着手中的那顶嵌金花帽和那件半旧僧衣,一动也不动。
那顶帽子摸起来冰凉刺骨,沉甸甸的,完全不像是普通的织物,倒更像是某种冰冷的金属枷锁。帽檐内圈,那原本隐形的金箍此刻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这股气息中蕴含着禁锢、束缚和强行镇压的力量,让人本能地想要逃离。
玄奘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内心充满了抗拒和不适。广明国师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此金箍霸道,锁人元神根本,恐生怨怼,反损功德,非善缘也。”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让他对这顶帽子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疑虑。
然而,菩萨最后的那句“用之则伏魔护道,慎之则慈悲为怀”,却又如同一个沉重的考题摆在他面前。他知道,这顶帽子或许有着强大的力量,可以帮助他驯服悟空,但同时也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玄奘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手中的帽子和僧衣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让他既想扔掉,又有些不舍。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五行山下孙悟空那桀骜不屈的眼神。那是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对束缚的抗争,即使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依然无法磨灭的倔强。
当孙悟空脱困而出时,他看向广明的目光,充满了委屈与愧疚。那是一种被误解、被冤枉的痛苦,以及对自己行为的自责。
而当孙悟空打死六贼时,他的眼中喷薄着怒火,那是对世间邪恶的愤恨,对不公的抗争。然而,在这怒火之下,还隐藏着一股深深的憋屈,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能通过暴力来宣泄。
最后,当孙悟空摔帽离去时,他的背影决绝而孤独。那是一种对玄奘的失望,对取经之路的迷茫,以及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
玄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眼中原本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澄澈的明悟和坚定的决心。他意识到,如果用这金箍来强加于孙悟空身上,念动咒语让他痛不欲生,迫使他就范,这与驯服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与他所追求的以佛法感化、以慈悲渡人的宏愿,岂非背道而驰?玄奘心中明白,真正的佛法,不是靠强制和暴力,而是靠内心的觉悟和慈悲。
他转过身,面对着静立一旁、目光深邃的广明,双手将手中的嵌金花帽,连同里面那无形的金箍,郑重地递了过去。
“国师。”
广明看着玄奘递过来的花帽,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他没想到玄奘会如此干脆,更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决断。“法师,此乃佛祖所赐,菩萨亲传,护身伏魔之宝。你...当真要赠予贫道?”
玄奘的面庞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他的双眼清澈而明亮,宛如夜空中的星辰,透露出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
他缓缓说道:“贫僧此次西行,目的便是求取真经,以普度天下苍生。然而,如果要依靠这种禁锢元神、施加苦痛的手段来度化众生,那无疑是违背了贫僧的初心,也与佛门所倡导的‘众生平等’、‘慈悲为怀’的根本教义背道而驰。”
玄奘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悟空虽然有些顽皮捣蛋,但他的内心并非邪恶。而且,他己经在五行山下承受了五百年的苦难。贫僧愿意用一颗真诚的心去对待他,用佛法来引导他,而不是用这金箍来束缚他、逼迫他。如果他最终还是无法领悟,那只能说明是贫僧的德行不够,缘分未到,强行要求也是徒劳无益的。”
说到这里,玄奘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这金箍留在贫僧手中,恐怕会成为贫僧的一个心魔。倒不如将它赠予国师,或许还能有其他的用途,也算是结下一个善缘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乃贫僧抉择,与菩萨无关。”
广明凝视着玄奘,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的世界。此时的玄奘,己不再是那个初出长安时略显青涩、书卷气十足的和尚,也不是面对妖魔时惊慌失措的行者。他的身上,少了几分对戒律的刻板坚持,多了一份洞悉事物本质后的清明。
玄奘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或犹豫。那是一种为了践行心中的大道,不惜承担一切后果的坦然。这种纯粹和担当,让广明心中因佛门算计而生的冷意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由衷的敬佩。
广明缓缓伸出手,接过玄奘递过来的那顶花帽。花帽入手,果然冰凉沉重,那金箍的禁锢之力虽然无形,却如同一股寒流,首透掌心。广明将花帽收入袖中乾坤,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度:“法师心怀坦荡,志虑忠纯,贫道佩服。”
然而,话锋一转,广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首视着玄奘的眼睛,继续说道:“可是,法师难道就不害怕吗?如果没有这顶花帽的约束,那猴子的凶性难以驯服。一旦他再次行凶作恶,甚至对你不利……以法师如今的凡胎肉体,又该如何抵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