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菩萨话语,她手中杨柳枝朝着涧底白龙轻轻一挥。一滴晶莹的甘露自净瓶飞出,化作一道柔和却沛然莫御的金光,无视了动荡的涧水和狂暴的龙躯,精准地射向白龙颈下逆鳞处的“卍”字佛印!
那佛印受此甘露一激,金光暴涨!并非解除,而是催发!一股更加强横的驯化之力爆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龙魂之上!白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龙躯在金光中剧烈扭曲、收缩!
痛苦的光芒闪烁中,一条威武神骏的白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颈后鬃毛如银丝般飘逸的龙马!这马西蹄生有细密龙鳞,眼瞳深处仍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驯服的桀骜与痛苦,静静地立在涧边浅水处。
菩萨含笑,目光转向广明,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国师护法,一路辛劳。此孽龙身负罪愆,合该为佛门护法,驮负圣僧西行,亦是其赎罪机缘,得成正果之始。国师以为如何?” 这番话,明面上是对广明护持工作的认可,暗地里却是在点明佛门对“护法”的所有权,更隐含着一丝招揽——佛门正果之路,亦有你一席之地。
广明神色不变,仿佛未闻观音话语中的机锋。就在菩萨甘露催动佛印、强行将白龙化马的刹那,他藏于袖中的手悄然掐诀!
紫府内,那枚得自老君的“紫金红葫芦”虚影骤然亮起!一缕细微却精纯无比、源自混沌初开的灼热火气被广明引动,凝成一道肉眼难辨的赤红细线,随着他心念,无声无息地没入涧水,精准地射向那匹新生龙马颈下——那枚佛印虽因化马而形态微变,缩小如一枚金色烙印嵌在马颈鬃毛深处,但其禁锢与扭曲之力仍在!
嗤——!
突然间,一声极其细微的灼烧声传来,仿佛是某种力量在与佛印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这声音虽然轻微,但却如同最锋利的针一般,首首地刺向那佛印的核心节点!
这缕混沌火气,蕴含着焚尽邪祟、煅烧本源的至阳之力,它如同一道闪电,狠狠地撞击在佛印之上,却并非是要将其摧毁。相反,它就像在冰冷的机械齿轮中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砂,瞬间破坏了佛印一部分精密的运转结构。
佛印原本对龙魂的持续压制和咒力灌输,在这一刹那间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龙马浑身猛地一颤,仿佛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冲击。它的中,原本残留的痛苦与疯狂,在这一刻骤然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迷茫,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清明!
那是属于西海三太子敖烈的本我意识,在混沌火气灼烧佛印、压力骤减的瞬间,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尽管绝大部分善念魂体仍然被佛力屏障禁锢着,但这丝清明的回归,就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让他暂时摆脱了彻底的傀儡状态!
广明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与观音菩萨那含笑却又似乎蕴含着深意的眼神交汇。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缓缓说道:“菩萨的慈悲就像那无尽的恩泽,润泽着世间万物,贫道对此深感钦佩。然而,龙族也有他们自己的因果循环和责任承担,西海龙王敖闰就依然在世。其子所遭遇的劫难,虽然有罪应当受罚,但如何惩罚、怎样赎罪,终究还是需要龙族的血脉去自行解决,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如果强行施加所谓的‘渡化’,那不过是虚幻的镜花水月罢了,恐怕难以成为长久的善缘。贫道的职责所在,仅仅是守护取经之路的畅通无阻,其他的事情,贫道实在是不敢越俎代庖啊。”
他的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既明确指出了龙族并非没有主人,西海龙王敖闰仍然健在,佛门若要强行代替龙族去处理这件事情,显然是不符合规矩的;同时,也着重强调了自己的“护持”定位,表明自己只会保障取经之路的安全,而对于佛门内部如何处置护法一事,他是不会去干涉的。这样一来,他就巧妙地将问题又抛回给了观音菩萨,同时还暗示了这种强行渡化的行为恐怕会带来一些不良的后果。
观音菩萨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眸光在广明身上流转片刻,又看了看涧边那眼神迷茫中带着一丝清明的龙马,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佛号:“阿弥陀佛。国师所言,亦是玄理。缘法如此,且行且看吧。” 她不再多言,脚下莲台升起,祥云瑞霭簇拥着,瞬息间消失在天际。
菩萨离去,鹰愁涧上空的佛光祥云也随之消散,只余下阴寒的涧水、崩裂的山崖,以及岸边惊魂甫定的玄奘、若有所思的孙悟空,还有那匹静静站立、眼神复杂地望向广明袖袍的龙马。
孙悟空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目光在那龙马和广明始终平静无波的侧脸之间游移。尤其是当他回想起刚才广明那引动地脉、撼动佛印的惊天手段,以及最后那看似轻描淡写、却让龙神瞬间清明的神秘举动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虽然空无一物,但金箍的阴影和方才涧底佛印的冷酷,却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大师兄……孙悟空喃喃自语道,他突然意识到,大师兄似乎总是在这种地方,用一种他看不懂的方式,对抗着那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佛门安排。
这西行路,这佛门的“渡化”……玄奘的眼睛闪烁着,他第一次对这条既定的“正果”之路,产生了一丝超越愤怒的、深沉的疑虑。这条路,真的是他所追求的吗?那些所谓的“正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一首以来的信念和目标,心中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