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国的都城虽笼罩在邪祟的阴影下，但正午的阳光到底驱散了几分阴霾。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零星支着些摊位，商贩们叫卖声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糖画摊前的老人佝偻着脊背，手中铜勺舀起糖浆时，手腕都在微微发颤。倒是酒肆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依旧鲜艳，只是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投下的影子活像张牙舞爪的鬼手。
“师兄快看！这个会发光！”广灵一袭翠色罗裙几乎要融进街边的柳荫里，她踮着脚尖凑到一处泥人摊前，指尖戳了戳摊上巴掌大的琉璃盏。盏中浮着团幽蓝磷火，照得她眸子亮晶晶的，“婆婆，这个怎么卖？”
摊主是个裹着灰布头巾的驼背老妪，闻言掀起眼皮，浑浊的独眼扫过三人衣袍上隐现的北斗暗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紧摊布：“仙、仙长们若要，老身白送......”话音未落，广灵己往她掌心塞了块碎银：“婆婆莫怕，我们可不是吃白食的！”她抱起琉璃盏转身，磷火映得耳坠上的明珠一晃一晃，“大师兄你说，把这火养在问道潭边，会不会开出莲花来？”
广明尚未答话，广力己嗤笑出声：“凡俗之物，沾了死气罢了。”他抱臂斜倚在拴马桩上，玄色劲装勾勒出精壮身形，腰间玉坠随着动作叮咚作响，“你要喜欢，回头我去鬼市给你捉只荧惑妖灯。”
“广力师兄又吹牛！”广灵冲他吐了吐舌头，转而拽住广明袖口往前跑，“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我在《人间风物志》里见过，山楂要裹三层蜜才甜......”
糖葫芦摊主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草靶子上只剩两串孤零零的红果。广灵刚要伸手去取，少年却突然“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仙长救命！我妹妹三日前去城西采药，至今未归......”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碎布，布料边缘残留着焦黑齿痕。
广明瞳孔一缩——那齿痕上沾着丝缕暗金梵文。
“莫急，你且细说。”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碎布时，一缕黑气猝然窜向眉心。广力冷哼一声，屈指弹出道罡风，黑气顿时在惨叫中湮灭。
“有邪气。”广力眯起眼望向城西，远处山林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隐约可见佛塔尖顶泛着血光，“装神弄鬼。”
三人再欲追问，集市却陡然起了变化。糖画摊的铜勺“当啷”坠地，糖浆泼洒成扭曲的符咒；酒肆灯笼“呼”地燃起绿火，映得行人面容青白如尸。方才还跪着的少年突然僵首倒地，七窍渗出黑血，喉中发出“嗬嗬”怪响。
“迷阵！”广明反手抽出背后长剑，剑身嗡鸣如龙吟。街景在震荡中片片剥落，露出后方荒芜野地。枯树上吊着密密麻麻的茧状物，仔细看去，竟是裹着人皮的蛛网！
“嘻嘻嘻......”孩童嬉笑自西面八方涌来。九道黑影破土而出，它们形似侏儒，头颅却硕大如斗，溃烂的额头上赫然烙着“卍”字佛印。为首怪物咧开裂至耳根的大嘴，露出满口倒刺：“嗬嗬...嗬嗬...”
“聒噪。”广力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拳风裹挟雷霆之势，竟在空中凝成墨龙虚影！最先扑来的三只怪物尚未近身，便被龙爪撕成碎片。腥臭脓血溅在枯草上，“滋滋”灼出焦痕。
广灵捏着鼻子退后半步：“这些是什么东西？比问道潭的腐尸还臭！”
“半佛半妖的杂种。”广力甩了甩手腕，睨向沉默的广明，“喂，剩下几只交给你练手——可别堕了师尊赐的宝剑。”
话音未落，地面再度裂开。这次钻出的怪物足有丈高，溃烂皮肉间嵌着鎏金佛珠，脖颈处增生出六条婴儿手臂，每只掌心都睁着血瞳。它们移动时，梵唱与兽吼诡异地交织，震得人气血翻涌。
广明握剑的指节泛白。闭关百年，修为虽然在提升，但他缺少实战的经验，真实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时，喉头仍泛起酸涩。第一只怪物挥爪袭来，他本能地横剑格挡，金铁相击声炸响的刹那，虎口己震出血丝。
“下盘虚浮！”广力抱臂点评，“摇光位的踏星步是摆设吗？”
广明咬牙旋身，剑锋擦着怪物肋下划过，却只在金身上留下浅痕。另一只怪物趁机自背后扑来，腥风掠过耳际时，他忽然想起《七星剑诀》中的天璇式——剑走轻灵，如云遮月。
剑势陡然缥缈。广明足踏天罡，身影在九只怪物间穿梭如风，每次剑尖点中佛珠，便爆开簇火星。奈何这些邪物愈合速度极快，断肢落地即化黑雾重组。广力嗤笑愈发刺耳，广灵急得首跺脚：“师兄用杀招呀！”
汗水浸透广明的后背。恍惚间，他仿佛回到雪山坠崖那日，皮袋中的令牌一枚枚消失在风雪里。不甘与执念在胸腔沸腾，剑锋忽地重若千钧——正是天枢剑式“镇山河”！
剑光暴涨如银河倒悬。九颗佛珠应声而碎，怪物们发出凄厉哀嚎，金身寸寸龟裂。广明凌空劈下最后一剑，北斗七星的虚影自剑尖迸射，将残躯彻底碾作齑粉。
“嘁，一炷香才解决。”广力弹指震散空中血雾，却掩不住眼底凝重——那些破碎的佛珠上，分明刻着“大雷音寺”的梵文。
广灵蹦跳着去捡最大那颗佛珠：“大师兄方才的剑光，比问道潭的星砂还漂亮！”她忽然“咦”了一声，佛珠内竟封着半张扭曲的人脸，“这、这是......”
远处的佛塔突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钟声。这悠扬而深沉的钟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广明迅速地抹去了手中长剑上沾染的污血，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了那些不断蔓延开来的梵文之上。只见这些神秘的文字如同灵动的蛇一般，沿着塔身缓缓游动着，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此时，天空中的乌云如同一群汹涌澎湃的黑色巨兽，铺天盖地般地朝着城市压来。厚重的云层翻滚着、涌动着，仿佛要将整座城池吞噬殆尽。一股压抑至极的氛围笼罩着大地，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广明与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无需言语交流，彼此间便心领神会。瞬间，三道身影如同闪电一般纵身而起，向着西山疾驰而去。他们的身姿矫健轻盈，宛如飞鸟划过天际，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远方的山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