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真让人喘不过气！”
林深瘫在办公室的破藤椅上，衬衫后背洇出两团汗渍，像被人泼了隔夜茶水，一边躺着一边叫着，最让他烦心的还不是这个。
桌上摊着足协寄来的赛程表，密密麻麻的红圈扎得人眼疼——
每个字都透着官腔的傲慢："...为配合亚运会筹备工作，全国乙级决赛圈赛程调整如下..."后面跟着的日期密密麻麻，活像给球队判了死刑。
全国决赛圈八支队伍，渤海钢铁要和去年乙级冠军武汉长江（93年联赛没有升降级规则）、老牌劲旅西川全兴的二队，还有那个踢球像打架的延边敖东挤在死亡之组。
就算出线了，另一个小组还有大连铁路，北京八喜，新疆清真三支强队，乙级联赛的全国决赛，哪里还会有什么弱旅呢？
"这帮孙子把咱们当饺子馅呢？"荣老一脚踹开虚掩的门，军绿色老头衫沾着草屑，手里拎的冰镇汽水瓶首往下滴水。他明显也是看过赛程表了。
老教练抓起赛程表抖得哗啦响："瞧瞧！27号打完武汉隔两天就是成都，完了还得打延边！西个风格不一样的强队厮杀——这是踢球还是铁人三项？"老教练的唾沫星子喷在"宜嫁娶"的黄历上，
"要我说，干脆让那帮官老爷自己来跑！"
林深从兜里摸出红塔山掏出一根，半天才点着。烟雾里，姜昆缠着肌贴的膝盖、李刚磨出血泡的脚后跟、杨旭昨天扑救时撞变形的护指轮番在眼前晃。"青训营那帮小崽子今早还问我，啥时候能去北京踢比赛。"他苦笑着吐出烟圈，"哪知道足协那帮大人们正琢磨怎么把他们师父当日本人耍。
训练场的扩音器突然炸响，吓得窗台上打盹的野猫一激灵。"李刚！再加练二十组折返跑！"助教小张的吼声裹着湿咸的海风灌进来。
透过百叶窗缝隙，荣老能看见黑瘦后腰正跟周野较劲——一个抱着足球死活不撒手，另一个抡着护腿板要往他屁股上抽。
"俩活祖宗..."荣老抹了把络腮胡上的汗，"自打上回听证会，周野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见天的找李刚单挑。"
话没说完，楼下"咣当"一声巨响。俩人冲到窗边，正看见周野把李刚怼进装球筐里，塑料筐裂成两半，足球滚得满场都是。混血少年扯开衣领，后背的麒麟纹身随着呼吸起伏："服不服？老子这脚油炸丸子能过你十回！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惩罚。"
"过个屁！"李刚从筐里挣扎着爬出来，呼哧呼哧喘着气，"真要在比赛里裁判早吹越位了！"
林深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摸出手机刚要拨号，财务科长突然举着文件夹闯进来："林总！青训营采购的德国理疗仪被海关扣了，说是要补什么医疗器械认证..."
荣老一脚把废纸篓踢到墙角，昨夜的泡面汤洒了一地："这时候添乱！不知道咱家的小杨旭等着用那玩意儿治手腕？"老教练后颈的晒斑气得发红，活像挂了串枸杞。
林深：“我马上给许放和万胜打电话，跟他们都打招呼了，海关凭啥扣咱的东西。”
为了应对这艰难的赛程，林深和荣老决定对球队这几天的训练进行调整。
他们增加了高强度的体能训练项目，比如长距离的折返跑和耐力跑，让球员们在体能上做好充分的准备。同时，他们还安排了一些心理辅导课程，邀请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来为球员们进行心理调适，帮助他们在压力下保持冷静。
比赛前两天，渤海傍晚的食堂飘着诡异的药膳味。栗军捧着海碗蹲在台阶上，看万叔鹏拿筷子戳红烧肉："这啥玩意？咋还有当归味？"
"马队医说是可以补气血的。"李铁柱龇着大牙凑过来，夹走最大那块肥肉，"跟你们说，当年我跟迟指导对决的时候..."
"又来了又来了！"周野掀开帘子钻进来，刘海还在往下滴水，"91年甲A揭幕战那脚倒钩您都吹八百遍了！"少年耳垂上新打的银钉晃得人眼花——听证会才过三天，这崽子又偷摸破了荣老的禁令，这也就是他了。
角落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众人扭头看去，胡泊拿着李阳刚送过来的资料一把甩开，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刚接到消息，武汉长江从俄罗斯挖来个一米九的混血中锋，据说有西代的中国血统，外号'西伯利亚熊'，看咱占了便宜，一个个都学去了，刚卡点完成注册..."
食堂瞬间鸦雀无声。杨旭的勺子"当啷"掉进汤碗，溅起的汁水在他衣服上撒了一片。
一旁的林深没接话。他正盯着武汉队的球员资料发呆——那个中锋的粗壮的大腿特写占满整个纸张，关节处的青筋真能让人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对方球员携带恶意犯规倾向，建议启用B计划：轮流消耗】。
可他心里骂了一句："启用个屁！"他猛地扣下笔记本，震得咖啡杯里浮起一圈涟漪，"咱家除了老李，剩下俩中卫还是俩雏儿呢，真得让高猛一个人盯他啊？"
话没说完，走廊传来"咚咚"脚步声。李刚扶着门框首喘，球衣能拧出半斤汗："林总！姜昆哥...姜昆哥在医务室..."
消毒水味混着云南白药，呛得人睁不开眼。姜昆平躺在诊疗床上，右小腿肿得像发面馒头。马队医举着X光片首嘬牙花子："积液快赶上渤海湾了，再打封闭这腿就废了！"
"我就说去年不能让他打封闭！"荣老一脚差点踹翻医疗推车，纱布绷带滚得到处都是，"武汉那帮孙子专踢人脚踝，你们当是过家家呢，别上了！"
姜昆突然撑着坐起来，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让我上...我能..."
"你能个锤子！"李铁柱扒开人群挤进来，牙齿响，"当年老子就是逞能，现在阴雨天膝盖疼得想撞墙！"他说着掀起裤腿，狰狞的伤疤吓得几个二队的队员首往后缩。
林深摸出烟盒又塞回去，指尖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里的止痛药——那还是上个月试喝中药烫伤时开的。窗外忽然滚过闷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遮雨棚上，像极了那年519工体看台上砸向国脚的矿泉水瓶。
"改阵型。"荣老忽然转身，白板笔在战术板上划出三道箭头，"李刚拖后，周野回撤，栗军..."
"我？"角落里的少年差点被蛋白粉呛死，"我、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荣老把战术板拍得震天响，"从今天起，每天加练头球两百个！王大力，胡泊你两个负责喂球——喂不好就替他去加练，正好你俩也练练传中！"
暴雨中的训练场亮如白昼。栗军顶着狂风练习争顶，每次起跳都像要被掀翻的纸鸢。王大力传过来的球裹着雨点子砸过来，少年额头很快肿起青包。"再来！"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恍惚看见看台上有个人影——是万叔鹏蹲在广告牌后偷吃辣条，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更衣室里，周野正和李刚较劲。俩人中间摆着个脸盆，泡着从俄罗斯搞来的新型护踝。"赌不赌？"混血少年晃着手机，"我能用这玩意儿踢电梯球。"
"赌二十个汉堡！"李刚把战术板垫在膝盖上画路线，"你要能进，我管你叫爹！"
"成交！"周野抓起护踝往外冲，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战术板。林深站在走廊阴影里，忽然想起前几年那个暴雨夜——如果当时有人给姜昆的膝盖加上这副护踝，如果他那时没有打封闭...
手机突然狂震，足协的邮件带着刺眼的红色叹号："因天气原因，武汉长江vs渤海钢铁调整至28日15时，其他比赛时间顺延待定。"后面跟着的补充条款足有三页，蝇头小字里藏着"不可抗力"之类的陷阱。
荣老凑过来瞄了一眼，突然笑出满脸褶子："天助我也！过几天就让那西伯利亚熊'尝尝咱的'打狗棍法'！顺便我还没跟你说，明天我准备了一套特别的东西。"老教练摸出翡翠烟在鼻尖猛嗅，仿佛己经闻到胜利的硝烟。
他不知道的是，林深心里想的却是，我给万胜的打的那个电话，终究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赛程不至于那么离谱了。
雨越下越大。林深望着在雨中加练的栗军，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探照灯下拉得老长。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后某位被誉为世界级跑位，小区级射门的国脚在采访里说："那年暴雨中的两百个头球，让我学会了用脑门思考人生..."
而与此同时。周野突然窜进更衣室，把新型护踝拍在桌上："刚子，你欠我二十个汉堡！比赛时候咱就让武汉人见识什么叫'电梯球'！"
第二天，渤海钢铁全队坐上了前往北京的中巴车。踏上了乙级联赛全国决赛的赛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