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沈家铁艺围栏时,陆瑾一的车碾过碎石路,在喷泉池畔缓缓停稳。
引擎声刚落,一道修长身影从月桂树影里倏然浮现——沈京墨指尖叩在车窗上的脆响,惊起檐角两只白鸽。
"傅霆旭怎么跟你车回来的?"沈京墨垂眸注视着摇下的车窗,墨色瞳孔映着车内幽蓝的顶灯。
陆瑾一倚着真皮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遇见了。”
她弯起唇角,眼尾带着笑意,“你在站这里都能看见?”
沈京墨凝视着陆瑾一的面孔,从眼睫的颤动到唇角的弧度,连呼吸节奏都挑不出半分破绽。
他仰头望向二楼亮着靠窗的房间,窗棂剪影正被晚风揉碎:“楼上看到的。”
陆瑾一推开车门时,金属车钥匙在掌心沁出凉意。
她垂眸确认裙摆没有褶皱,漫不经心道:“顺道。”
“他车呢?”沈京墨想着傅霆旭出门能没车。
锁车声清脆如铃,她亲昵地搭上沈京墨的肩,玫瑰香在夜风里晕开,“你问他啊,我不清楚。”
沈京墨任她推着往前走,鞋碾过枯叶发出细碎声响。
沈京墨没有再去纠结,因为他知道傅霆旭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幕,也不容许他多想。
进来时,陆洛晚正将菜放在胡桃木餐桌上。
她抬眼望着玄关处的两人,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晃,“京墨,你不是在楼上吗?”
沈京墨摘下腕表搁在柚木柜上,表盘冷光掠过暗纹壁纸,“自然要迎接我们家最金贵的掌上明珠。”
尾音拖着散漫的调子,指尖无意识着皮质表带。
陆洛晚腕间的翡翠镯子轻磕着胡桃木的餐桌上,笑意漫过眼角细纹,“你姐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明珠,你是捧在掌心怕摔了的麒麟。”
她手摆放着佣人端来的菜,“你们都是沈家的龙凤,同样的矜贵。”
沈京墨倚着雕花门框,喉结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笑。
陆瑾一轻轻将包放置在一旁,俏皮地开口:“嗯,我和京墨都是你和爸的心肝宝贝,爸呢?”
陆洛晚微笑着回应:“你爸在书房,先去洗洗手,等会儿就开饭了。”
语毕,她又转头看向沈京墨,轻声说道:“京墨,去叫你爸下来吃饭。”
沈京墨轻声应了句“嗯”,便从容抬步,向着楼上走去。
走进卫生间的陆瑾一,回想起方才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暗自庆幸沈以谦书房的窗户并非对着这边门口的路。
待她洗完手走出卫生间时,沈以谦与沈京墨己然下楼而来。
陆瑾一望着缓步而来的沈以谦,眼尾弯出熟悉的弧度,“爸。”
声音裹着撒娇的尾调,在水晶吊灯下轻轻漾开。
沈以谦扶着紫檀木椅背落座,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满桌佳肴,“尝尝你妈新学的淮扬菜,从早忙到晚,特意为你们做的。”
他端起骨瓷碗时,银勺碰撞发出清响。
陆瑾一用象牙筷戳了戳碗里的狮子头,忽然掩鼻轻笑:“奇怪,怎么满屋子都是醋味?”
眸光狡黠地在父母间流转,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
陆洛晚指尖的翡翠镯子磕在瓷碟边缘,脆响混着蒸腾的热气,“沈大行长醋劲挺大。”
她动作利落地给儿女夹菜,又特意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这下可满意了?”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经年夫妻间独有的亲昵。
陆瑾一低头扒饭,肩膀却抑制不住地轻颤,仿佛碗里的米粒都藏着笑料。
“你们挺逗啊,每天都互相哄彼此是嘛,”
沈以谦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陆瑾一微弯的后背,“吃饭。”
陆洛晚忽然放下银匙,目光落在沈京墨身上:“京墨,你谈恋爱了吗?”
她转动着腕间的镯子,碎光映在儿子淡漠的侧脸上。
沈京墨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抬眸回应着:“姐不是没谈嘛,我着什么急?”
沈以谦的眉峰瞬间蹙起,檀木筷子重重搁在筷枕上,“问你话就好好答,扯你姐做什么?你谈恋爱,跟她没有什么关联。”
沈京墨接到沈以谦的不悦时,喉结微动,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默默用银匙搅动碗中羹汤,任瓷勺与碗沿相触的轻响填补席间短暂的寂静。
陆洛晚手中的银筷"啪"地搁在青瓷碟上,翡翠镯子随着动作撞出清越声响,“怎么,难不成你能陪瑾一一辈子?”
她转头望向丈夫时,眼角眉梢尽是嗔意,鬓边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陆瑾一连忙夹起一箸翡翠虾仁,嘴角带着笑意,“这个话题先不说,吃饭吧。”
陆洛晚狠狠剜了沈以谦一眼,旗袍开衩处露出的珍珠白小腿轻轻点地:“我们三个说话,你闭嘴。”
转头望向沈京墨时,语调瞬间柔成江南春水,“你想谈恋爱就谈,我们支持你。”
沈京墨端起骨瓷碗抿了口汤,喉结滚动时,终于轻轻颔首。
陆洛晚转动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目光落在陆瑾一身上时,眼波流转,“你也可以谈,谈个比你爸优秀的,”
她用银匙搅着碗里的羹汤,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他陪不了你一辈子。”
沈以谦手中的象牙筷重重磕在瓷碗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了沉。
方才还鲜香西溢的蟹粉豆腐,此刻在口中竟尝出几分酸涩。
灯光摇曳间,他的影子在雕花墙面上扭曲变形。
陆瑾一垂眸搅动着碗里的虾仁,珍:“妈妈,这事不急。"
余光瞥见沈以谦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后背紧绷了一下。
她佯装不经意地笑道:“爸,再板着脸,今晚怕是要睡书房了。”
沈以谦僵着的肩膀突然松下来,起身时西装袖口扫过桌布。
他小心翼翼地将盛着花胶鸡的青瓷碗放到陆洛晚面前,语气软成江南的春水,“你说的都对。”
陆洛晚睨了他一眼,旗袍开衩处的珍珠流苏轻颤:“少来这套,每次嘴上抹蜜,遇事还不是独断专行。”
她接过汤碗时,指尖的丹蔻在瓷面留下一抹红痕。
餐桌另一端,沈京墨与陆瑾一对视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又同时若无其事地低头扒饭。
水晶吊灯的碎光洒在他们碗里,映得白米饭都泛起粼粼波光,倒像是两盏被遗落的月亮,在父母的蜜里调醋里,默默缩着自己的光晕。
鎏金座钟滴答声里,陆瑾一与沈京墨几乎同时放下银匙。
两人默契地起身,离开了餐桌。
"今晚不住家里?"陆瑾一弯腰穿着鞋,询问着。
沈京墨看了眼腕表,蓝光映得侧脸棱角分明:“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肩线,“出来透气?”
“吃太多,消食。”陆瑾一指尖划过玄关处的月桂枝,将方才席间的暗流掩进漫不经心的笑里。
风从半开的雕花门灌进来,卷起她鬓边碎发。
沈京墨的车钥匙在掌心转了个圈:“要我陪你走会吗?”
尾音拖得轻漫,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在自家地盘还能迷路?”她挥挥手,“你回去,路上小心。”
目送那辆宾利的尾灯化作远处星火,陆瑾一才迈着步伐,踏出沈家。
与此同时,傅霆旭的黑色迈巴赫刚驶出傅家雕花铁门。
后视镜里那抹熟悉身影撞进眼帘的刹那,他猛地踩下刹车。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惊得路边灌木丛簌簌抖动。
“每天看电视,眼要瞎了。带你出去散散步。”傅霆旭推开门时,冷裹挟着雪松香水涌进客厅。
傅恩若正蜷在羊绒毯里追剧,闻言抬起头,发尾的蝴蝶结跟着颤动。
“不想去……”
"冰莓粉的帕拉梅拉,还想不想要?"傅霆旭倚着门框,指尖慢条斯理地转着车钥匙。
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傅恩若瞬间从沙发弹起,拖鞋都穿反了。
“想要。”
雕花门外,陆瑾一踩着月光数着地砖纹路。
她不知道,两盏路灯之外,有两道身影正在向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