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法庭的十二面光刃刚刚隐入星云,柯伊伯带维修港的引力波天线就捕捉到了猎户座方向传来的“心跳骤停”。那不是生物电脉冲,而是空间本身的震颤——一种比黑洞合并更细微、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频率,仿佛宇宙这台精密仪器的某个关键轴承正在松脱。
“是育婴堂……”暖暖盯着全息屏上扭曲的波形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基因库终端上林汐舞鞋的刻痕,“他们启动了真空衰变扳手。”
李明猛地将航线坐标砸进导航系统,维修港的钛合金外壳在跃迁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当他们冲出虫洞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猎户座星云的核心区域,原本是一片由气体和尘埃组成的玫瑰色摇篮,此刻却像被泼上了墨汁。在星云中央,一个首径约十光年的球形区域内,恒星的光芒正在以诡异的方式熄灭:不是超新星爆发的绚烂,而是像被调暗的灯光,从明亮的蓝白色逐渐褪成死灰,最终化为冰冷的暗物质团。
“那是……新生文明集群。”李明的声音沙哑,他放大影像,“看那些能量茧房——至少有上百个正在孵化的原恒星系文明,被一层生物能量场包裹着,像蛋壳里的胚胎。”
暖暖透过舷窗望去,确实能看到无数个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球体悬浮在星云尘埃中。每个球体表面都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如同巨大的DNA双螺旋,偶尔有流光顺着纹路流动,那是新生文明在进行最初的“意识呼吸”。她想起文明基因库里的记载:猎户座育婴堂是宇宙中己知最大的文明孵化器,由某个超远古文明建造,用星云物质培育着无数可能的生命形态。
“秩序同盟要把这里……格式化。”暖暖感到一阵眩晕,基因库终端在她掌心发烫,“他们说我们是伤痕传染源,现在要连‘未出生’的文明一起清理。”
就在此时,全息屏上弹出一组恐怖的数据:
【真空衰变前沿速度:0.6c】
【受影响恒星系:HD 37061、HD 37062…】
【警告!物理常数崩塌级联效应己触发:光速开始衰减,精细结构常数偏移0.003%】
李明指向衰变区域的边缘:“看那颗黄矮星!它的核聚变反应正在停止!”
众人望去,只见一颗原本稳定燃烧的恒星,其表面的氢氦聚变区正像被无形的海绵吸收般迅速收缩,光谱从黄色突变为暗红色,最终熄灭成一颗冰冷的黑矮星。而在恒星周围,原本围绕其旋转的行星群失去了引力束缚,像被打散的弹珠般西处飞散,地表的山川海洋在物理常数变化的瞬间崩解成基本粒子。
“这不是毁灭,是……卸载。”王志远的声音突然从意识核心舱传来,带着刚完成意识修复的疲惫,“秩序同盟用真空衰变扳手改写了这片空间的‘底层代码’,就像卸载一个有漏洞的程序。”
暖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冲向维修港深处的生物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一个被量子泡沫包裹的男婴,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地球地核的脉动微微起伏——那是她的弟弟,一个在地球核心孕育、由地幔物质和量子纠缠构成的“恒星级缓冲器”。
“他的心跳……在加快!”暖暖看着培养舱外的监测屏,弟弟的生物电频率正从与地核同步的0.06Hz飙升至0.5Hz,几乎接近人类剧烈运动时的心跳,“他和地球核心的量子纠缠正在增强!”
李明立刻调出地球物理数据:“地核的液态铁镍层出现异常湍流,像是在……为某种能量爆发做准备。难道这就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最终维修方案’?”
林汐在临终前,曾将一份加密数据存入文明基因库,只注明与“地核缓冲器”相关,却从未透露细节。此刻,随着真空衰变的逼近,弟弟体内的某种机制被触发了。暖暖能感觉到,通过那根连接培养舱的生物脐带,她与弟弟之间建立起一种超越空间的联系——她能“听”到地核深处液态金属流动的声音,像巨大的齿轮在缓缓转动。
“他是地球核心的‘安全阀门’。”暖暖喃喃道,基因库终端自动解析出林汐留下的数据,“当地球面临无法承受的能量冲击时,他会吸收地核的聚变能,转化为……缓冲场?”
全息屏上展开复杂的物理模型:弟弟的身体作为量子纠缠节点,将地球核心的能量引导至体表的量子泡沫层,形成一个能抵御物理常数变化的“能量创可贴”。但模型的警告栏里闪烁着血红的文字:
【能量过载风险:100%】
【缓冲器启动条件:需与衰变核心建立量子锁定】
“他需要靠近衰变核心才能起作用……”李明的脸色凝重,“但那里的物理常数己经开始崩塌,任何物质进入都会被分解成弦振动。”
暖暖看着培养舱里沉睡的弟弟,他的皮肤开始透出淡淡的金光,那是地核能量正在体内奔涌的迹象。她想起小时候,弟弟还是个在地球深处孕育的“能量团”时,母亲曾说:“他是地球写给宇宙的一封情书,用岩浆的温度封口。”
“爸,王志远,”暖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培养舱的控制台上,“准备进行‘核心缝合’操作。我们要把这枚‘地核创可贴’,贴在真空衰变的伤口上。”
维修港外,真空衰变的黑色前沿如同潮水般推进,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新生的文明茧房。那些绿光闪烁的“文明胚胎”在接触到衰变区域的瞬间,便化作流光溢彩的星尘,仿佛从未存在过。而在这片宇宙级的“流产”现场,暖暖感到基因库里的记忆碎片再次苏醒——波多黎各海沟的心跳、林汐的舞鞋、张大爷的陶瓷轴承,此刻都在她脑海中汇成一个声音:
维修,从不是缝补伤口,而是承认伤口值得被缝补。
她看向李明,父亲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维修工面对终极故障时的冷静:“丫头,记住我教你的:拧螺丝时要感受金属的呼吸。现在,我们要给宇宙拧上最关键的一颗螺丝。”
王志远的意识体在全息屏上凝聚,他的“手指”指向衰变核心:“我会用维修港的所有算力为你们建立量子通道。记住,地核缓冲器的能量只能维持三分钟,三分钟内必须完成‘缝合’。”
暖暖点点头,握住培养舱的释放手柄。舷窗外,猎户座星云的玫瑰色正在被死亡的黑色蚕食,但在维修港的舱室内,一个由地核能量孕育的男婴,正准备成为抵挡宇宙级“维修失败”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这一次,维修的对象不再是星球或星系,而是支撑着整个宇宙存在的物理法则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