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房间中央，拿出手机再次翻看那些歌词照片。
指尖划过屏幕上那磅礴的文字，脑海里重新勾勒出那个“落霞孤鹜、秋水长天”的壮阔世界，还有那少年书生的青云志向。
他开始尝试，谨慎而充满期待地触摸着这些古老声音的脉搏。
萧恪先试拨了古筝的几根弦，淙淙如流水的音色很美，清丽婉转，适合表现江南水乡的柔美或宫廷雅乐的繁复，但少了些他想要的那种登高望远的磅礴大气，更缺少那份深植于大历史背景下的沧桑与厚度。
拿起一支竹笛，试吹了几个基本音阶，过于跳脱响亮的音色，不太契合《滕王阁序》里那种贯穿始终的时间感、历史感和一种更内敛沉潜的书生意气。
当萧恪的目光落在那几根深浅不一的洞箫上时，他的心微微一动。他取下一支紫竹箫，凑到唇边，轻轻送气。
“呜——”
一声低沉、浑厚、略带沙哑质感的泛音在静谧的室内晕开，带着一种天生的苍茫感、一种内敛的穿透力，仿佛自带寒潭的冷意和高阁之上的孤独风声。
尤其是在中低音区，那沉郁的声音，瞬间将他脑海中“登高望”、“暮山紫”、“孤鹜飞”的画面渲染得立体而悲凉。
萧恪立刻在心中将其确立为这首歌的主奏乐器之一。
又走到摆放古琴的区域，几架造型古朴、漆面光润的古琴安静地卧在琴台上。
萧恪小心地选了一架琴身修长、琴弦紧绷呈完美弧线的古琴坐下，用食指轻轻拨弄了一个空弦音。
“咚——”
清微淡远的音色沉甸甸地坠入空气，悠长不绝，带着金石之韵，余音袅袅。声音质地浑厚、内蕴悠长，一种深邃而博大的历史感、空间感随着音符弥漫开来。
萧恪试着左手“吟”、“猱”，发出略带摩擦感的滑音、颤音；右手“擘”、“托”，奏出干净利落的音符片段，琴音的复杂表现力开始展现出来。
它可以表现江流的平稳浩渺，可以模仿风的飒飒，可以模拟钟磬的肃穆，更能将那份书生意气的耿介和执着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萧恪确定了以箫和古琴为主奏的音乐设计，将手机录音打开放在一边。
他开始根据歌词划分段落结构，尝试为每一句词找到对应的、最具表现力的音符组合。
时间在无声的试奏、记录、修改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光线渐次攀升，清冷的天蓝晨光被初露的朝阳温柔取代，最终汇成了明亮灼目的正午骄阳。
阳光自窗棂倾泻而入，起初是朦胧的笼罩，渐渐变得愈发浓烈鲜明，将他与他面前古老的乐器一并沐浴在纯粹的日光之中。
房间里没有一丝杂音，只有琴弦的震颤、鼓面的闷响、偶尔响起的箫声在低语，以及他指尖细微的摩擦声和落在纸上记录旋律构思的沙沙声。
他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声音的森林中，与那些古老的灵魂进行着隔空对话。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晚霞映照下像细小的珍珠。
他需要一支更好的箫，学校这支声音里的“气韵”还不足。
他没有犹豫，拿出手机，联系上一个专业制箫的大师工作室。
在一通交流过后，萧恪付款成功。
顿时一股巨大的疲惫感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充实感同时涌来，萧恪看了一眼时间后划到置顶的聊天界面。
林婉清 11:38：我和小白一起去吃饭了，要一起吗？
林婉清 11:50： [探头探脑.jpg] 算啦，不等你了。
林婉清 12:17： [番茄牛腩面.jpg]馋死你，哼[愤怒.jpg]
最后一条消息是几分钟前刚发的，萧恪看着屏幕上那一串透着撒娇和一点点小埋怨的文字，眼前仿佛浮现出林婉清捧着手机，时而皱眉时而噘嘴等待回复的样子。
心头瞬间被一种暖洋洋的酸软胀满，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轻点：“我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这乐器没有防沉迷太可怕了。[器材室.jpg]”
消息几乎是秒回：“速来！我先帮你点好，你想吃什么？”
萧恪在回复完“红烧牛肉面多加肉”后立刻开始收拾器材室。
他小心地将试奏过的古琴琴弦轻轻抚平，把方才吹奏的紫竹洞箫用软布仔细擦拭后放回原位，又将挪动过的鼓槌归置好。
目光所及之处，皆恢复他来时的样子。关上门后，走到管理办公室门口。
“老师，”萧恪小心地把钥匙放到桌面上，“我用完了，麻烦您了。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损坏。”
老教师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看清来人，脸上随即露出和煦的笑容：“哦，怎么样？找到灵感没？”
“嗯，找到不少。”萧恪眼神亮亮的，带着一种纯粹的收获喜悦。
“去吧去吧，快去吃饭，别饿着了。”张老师笑呵呵地挥挥手，又低头去看他的本子。
“谢谢老师！”萧恪再次道谢，这才转身离开，走出了综合楼。
萧恪深吸了一口这热闹而鲜活的空气，迈开了步子朝着食堂方向小跑而去。
几分钟后，就来到了食堂大厅，食物的香气和各种声音的混合物扑面而来。
萧恪目光锐利地在密集的人头和喧闹的餐桌间搜索，很快视线就锁定了靠近窗边的林婉清和白芷。
林婉清正微微鼓着腮，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着筷子上的面条。
坐在林婉清旁边的白芷，正姿态娴雅地小口吃着。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接近，林婉清目光猛地朝门口扫来，精准地捕捉到了风尘仆仆的萧恪。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点小小的埋怨瞬间化成了生动的欢喜，朝他用力的挥手，还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和那碗刚上的牛肉面。
萧恪笑了，紧走几步到了桌前，麻利地坐下：“来了来了！”
浓郁的酱香、牛肉的肉香和辣椒油的辛香混合着热气升腾起来，瞬间勾起了他强烈的饥饿感。之前沉浸在音乐中时几乎忘却的胃，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出轰鸣。
萧恪拿起筷子，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夹了一大块烧得软烂入味的牛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唔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