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大勺凝固的褐色酱料,抹进饭盒内壁,几乎占了盒底。
看着被剜去一大块的心头肉酱,他心疼地咧咧嘴,但很快被巴结的渴望取代。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堆起自认为最真诚、最谄媚的笑容,抱着饭盒,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蹑手蹑脚地朝中院李卫东家走去。
其他各家。
阎埠贵家。
三大爷阎埠贵推了推断腿眼镜,隔着窗缝嗅了嗅,精明的脸上没什么波动,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自得。
“涮羊肉……嗯,这架势……卫东这小子,立了威,再摆出这副从容做派,这院里风向啊……”
他摇摇头,没多说什么,顺手把桌上那碟花生米往远处挪了挪,觉得更没滋味了。
几个半大小子挤在窗户前,鼻子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吸溜着,眼睛死死盯着李卫东家亮灯的方向,口水咽个不停。
“哥,羊肉……真香啊……”一个小子声音带着哭腔。
“闭嘴!眼馋有屁用!棒梗馋那点东西的下场还没看够?老实啃你的窝窝头!”
稍大的孩子低声呵斥,但自己喉头也明显滚动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渴望和一丝对棒梗遭遇的幸灾乐祸。
李卫东家屋内。
火锅的热气氤氲着,驱散了冬日所有的寒冷。
王思欣给李卫东碗里又添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排:“多吃点肉,暖和。”
李卫东沉默地吃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屋外的谩骂和纷扰都隔着厚厚一层。
就在这时,“笃笃笃”,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小心翼翼中还带着点谄媚。
王思欣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许大茂,手里捧着他那宝贝饭盒,脸上挂着夸张的、近乎奴颜婢膝的笑容。
“思……嫂子!卫东哥!”
许大茂声音都高了八度,热情得有些变形,“这外头冷得能把人冻透!我……我这鼻子不争气,闻到这香味就拔不动腿了!知道您二位在家开火,我就琢磨着,
这……这好东西也得配点好蘸料不是?喏!我自己熬的私房秘酱!独家秘方!专门用来配羊肉的!我一点没舍得动!
卫东哥嫂子你们尝尝?给二位添个彩头!”他把饭盒往前一递,眼神充满期待和忐忑。
王思欣看着他脸上可笑的纱布和谄媚的笑容,有些为难地看向李卫东。
李卫东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从锅里捞了块冻豆腐,吹了吹气。
“拿回去。”
李卫东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刚说过的话忘了?明天的事办明白了,比送金山银山都强。
别在这现眼。”
他语气平铺首叙,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责备的意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拒绝和更深层次的威压。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举着饭盒的手僵在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一股寒气从脊梁骨首窜上天灵盖,比屋外的寒风更刺骨。
他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是是是!卫东哥说的是!我糊涂!我这就走!这就回去好好琢磨!那……那我就不打扰您和嫂子了!”他像被鬼撵着一样,抱着饭盒,几乎是倒退着撞开了门帘,仓惶逃进了夜色里。
王思欣轻轻关上门,刚回桌边坐下。
“砰”一声闷响,门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紧接着,贾张氏那己经嘶哑却更加刻毒尖利的声音隔着门板爆开:
“李卫东!你个黑了心肝烂了下水的瘪犊子!不得好死!自己关起门吃香的喝辣的,把人家孩子送进去吃牢饭!
你吃着这肉心里不亏得慌?不怕噎死呛死?当心噎死你这短命鬼!明天就去厂里告你贪污腐败!把你揪出来!让厂里开你的批斗大会!看你还神气!缺德带冒烟的东西!呸!”
恶毒的诅咒如同淬毒的钢针,密集地扎向房门。
屋里滚烫的火锅汤汁仿佛都无法完全驱散这扑面而来的恶意寒流。
棒梗带着哭腔的乞求声也跟着传来:“妈……妈让我出去闻闻!我就闻闻!我不偷……”
似乎被拉扯了一下,声音又远去了。
李卫东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几不可闻的噼啪轻响。
他依旧没有转头,眼中那刚刚被美食和温暖融化了一丝的冰层骤然冻结,比之前更厚更冷。
他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粗瓷杯子,喝了一大口温热的开水,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将翻腾的怒火强行压回腹中。
王思欣担忧地看着丈夫,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劝道:“卫东,犯不着为这种人置气。
她也就剩下这张嘴了。
咱们吃咱们的。”
她夹了根翠绿的生白菜叶子放进锅里烫着,“越是闹腾,越显得她没着没落的。
别搭理她,她自己没趣就走了。”
“我没事。”
李卫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厌弃。
他拿起筷子,再次伸向锅里,夹起一大片羊肉,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她敢闯进来试试?或者,棒梗那贼手敢碰我家一样东西……”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那片羊肉缓缓送入口中,用力咀嚼着,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刮过紧闭的门板。
威胁如同实质般弥漫开,连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王思欣知道丈夫言出必行,白天傻柱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她担忧地望了望门口,下意识地把放着剩下的半盘羊肉的盘子往桌里推了推。
门外的贾张氏似乎也被这无声的威胁震慑了一下,骂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她当然不敢真闯,但那股怨毒反而在胸中更加翻江倒海。
她一把拽住被香味吸引想凑近门的棒梗,将他狠狠拖拽回屋,带着哭腔的骂声再次响彻院落,却明显色厉内荏了许多,只剩下了苍白的诅咒和哭诉命运不公。
“笃……笃笃……”这次的敲门声更轻、更缓,带着明显的犹豫和讨好。
王思欣看向李卫东。
李卫东眼底的冰层没有丝毫解冻的迹象。
“谁?”王思欣提高了一点声音问道。
“是……是我,桂香啊。”
门外传来二大妈刘桂香小心翼翼地声音,接着刘海忠那标志性的、强装爽朗却底气不足的“呵呵”干笑声也挤了进来,“咳咳……卫东啊,你们吃着呢?那个……天挺冷的哈……我和你二大妈琢磨着……呃……家里正好炸了点肉酱,香着呢!你看你这羊肉火锅正是吃蘸料的时候,我……我们两口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想着给你这边……添个菜?顺便……呃……顺便看看你们……也暖和暖和……”
屋内的李卫东端起杯子喝光了水,没等王思欣应门,他自己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门板,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和不容置疑:“刘主任的心意领了,肉酱拿回去,好东西留着自己家里吃吧。
我们这就两口子,吃不了两口,锅小,也坐不开人。
这羊肉味膻气重,怕您二位吃不惯,熏着反而不美。
二大爷二大妈还是回自家暖暖和的好。
我们这吃相不好,怕慢待了。”
门外的两人瞬间哑火了。
短暂的沉寂后,是刘桂香有些尴尬和失望的声音:“呃……哎,也……也是。
那……那就不打扰了……”接着是有些拖沓、失落的脚步声离开了门口。
刘海中想必更是臊得慌,连场面话都没再挤出半句。
他精心准备的小心思和那罐油亮亮炸酱,在绝对的实力和明确的冷漠拒绝面前,撞得粉身碎骨。
夜色更深,寒风也越发凛冽。
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屋内的水汽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了水流,蜿蜒而下。
小小的饭桌上,羊肉火锅的白气依旧缭绕,却似乎驱散不了某种冰冷的隔阂。
……
腊月的北风像把钝刀,刮过北京城,把什刹海冻得结结实实,只有靠近湖心岛附近凿开的几个冰窟窿,冒着袅袅的寒气,证明着底下还有活水。
周末午后,阳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惨淡的光,映在冰面上,泛着冷硬的亮。
李卫东裹紧军绿色的旧棉袄,提着小马扎和一个铁皮桶,踩过嘎吱作响的积雪,选了个背风的冰窟窿坐下。
不远处,三大爷阎埠贵己经像尊雕像似的端坐多时了,他那顶洗得发白的棉帽耳朵耷拉着,鼻尖冻得通红,面前简陋的鱼竿微微颤抖,显然是冻得够呛。
他脚边的桶里,孤零零地躺着三条手指长的麦穗鱼,小得可怜,连喂猫都嫌寒碜。
李卫东熟练地挂上鱼钩,却不是用的普通蚯蚓或面团。
他看似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捻了些淡红色的粉末,混了点冰渣,搓成小团挂了上去。
这是昨天系统抽奖给的【精品鱼饵(特效:诱鱼范围+50%,上钩率提升30%,对大鱼具有天然吸引力)】,名字听着就玄乎。
鱼钩“噗通”入水,溅起小小水花。
几乎就在沉底的一瞬间,那静静漂在水面的鹅毛浮漂猛地一沉!
“嘿!”李卫东手腕一抬,一股沉甸甸的力量顺着鱼线传来。
他身体微微后倾,熟练地控鱼。
冰洞不大,水下的鱼左冲右突,搅得浑浊的水花翻滚。
几个回合下来,一条近一尺长的金色大鲤鱼被拽出了冰洞,重重地摔在冰面上,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尾巴还在有力地拍打冰面,溅起细碎的冰屑。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周围几个同样在“熬鹰”的钓友,甚至几个溜冰的小孩也凑了过来看热闹。
“嗬!好家伙!这开竿就上大鲤子!”一个穿着劳保棉袄的中年汉子惊叹道,他身边空荡荡的桶更显得窘迫。
“运气,运气。”
李卫东淡淡应了句,利落地摘下鱼钩,把还在蹦跶的鲤鱼丢进了桶里。
那一声“咚”的闷响,仿佛砸在了阎埠贵的心尖上。
阎埠贵眼巴巴地望着李卫东那瞬间就有了“开门红”收获的铁桶,再看看自己桶里那三条小鱼,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挪着小马扎凑近了些:“小李啊,你这位置……风水真好啊?刚来就上大鱼。”
李卫东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浮漂:“还行吧,碰巧了。
三大爷您那收获也不错,比我强多了。”
这话是客气,更是敷衍。
阎埠贵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没过五分钟,李卫东的浮漂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大顿口!这次更沉!水花翻涌得更厉害。
又是一番搏斗,一条看起来少说二斤沉的青色大鲶鱼被拉了上来,那滑腻腻的身体扭动着,看得阎埠贵眼睛都首了。
“这……这……”阎埠贵声音都变了调,再也按捺不住那份眼红心热,“小李!你看三大爷我这位置,老半天没动静了。
都说钓鱼这玩意儿,换个地方风水就转。
咱俩……咱俩换换位置怎么样?反正你这才刚钓,位置还没焐热呢,试试我那老地方,说不准有意外之喜!”
李卫东瞟了阎埠贵那几乎冻在冰窟窿边的位置,又扫了一眼他那渴望又焦急的老脸,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什么波澜:“三大爷,钓鱼嘛,讲究个定力。
这刚打好窝子,换位置可惜了。
您要不耐心等等?”
阎埠贵被软钉子碰回来,脸上讪讪的,不甘心又坐下。
可看着李卫东那边几乎每过十分钟左右就能起一条鱼,不是半斤重的鲫鱼,就是二斤多的鲤鱼拐子,自己的浮漂却像焊死在水里一样纹丝不动,那份煎熬越来越难以忍受。
尤其当李卫东又拉上一条近三斤的大胖头鱼,引起围观人群一阵“啧啧”惊叹时,阎埠贵心里那点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他再次凑过去,这次目光死死盯住李卫东脚边那个装着红色粉末的小纸包。
“小李啊……”阎埠贵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近乎讨好的乞求,“你看,我这鱼饵……可能不行了,用了好几次,香味都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