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书宜看着神色各异的姜家人，再一次郑重地说道：“今日我们周家，确实是来向姜家三姑娘姜明微提亲的。”
“可是，外面……”姜夫人脸色一僵，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得体。
姜夫人强撑着笑容，指尖却己掐进掌心。
外头的流言是她精心安排的——自那日马场归来，她便命心腹婆子暗中散播消息，只说周侍郎救了姜家姑娘，却刻意模糊了名姓，又暗示被救的人是姜明玉。
世人最喜风月传闻，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满城都道周砚舒与姜明玉有了姿态亲密，周砚舒应该负责。
这手段算不得高明，却胜在难以查证。
即便周家否认救的是姜明玉，她也能推说是外人误传。
世家大族最重颜面，周砚舒那般端方的君子，总不好当众辩驳女儿家落水的狼狈事。
只要咬死了不松口，这门亲事未必不能成。
可如今……
姜夫人偷眼看向高书宜含笑的眉眼，心头蓦地一沉。那笑意未达眼底，倒像是早看透了她的算计。
难道周家宁愿娶那个身份低微的庶女，也瞧不上她的女儿吗？
姜夫人目光在周砚舒和高书宜之间游移，试图从他们的神色中找出一丝破绽。
高书宜环视厅内众人，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来也怪，外头不知是谁在乱传谣言。我家五郎当日救的分明是姜三娘子，怎么倒传成了二娘子？”
她指尖轻叩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倒叫我们好生为难。”
一旁的姜远倒是面色沉稳，他淡淡地解释道：“许是多嘴的下人传出去的，传着传着就传错了。还请周夫人见谅。”
高书宜眉梢微挑：“这多嘴的人是该好好整治。”
姜远连连点头。
“说来也巧，近日京兆府抓了几个造谣生事之徒，竟都是收了别人的银子，在城中胡乱编造，蛊惑人心。”
“这谣言有时候也是一把利器，”高书宜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我听说永宁坊那个到处传闲话的刘婆子，听说被拔了舌头？”
她抬眼看向姜夫人，眼眸中寒光乍现，“不知姜夫人可认得此人？”
姜夫人身子一颤，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怎会不认得？那刘婆子正是她陪房的亲眷。
看来周家都己经知道了，高书宜这话是明里暗里地敲打她。
姜远目光沉沉地扫过妻子惨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与无奈。
他早先便告诫过这对母女莫要耍这等手段，谁知她们竟背着他做出这等糊涂事。
如今流言西起，覆水难收，当真是自取其辱。
周家岂会任人拿捏？姜远暗自叹息。周氏一族手握兵权，根基深厚。
更遑论眼前这位周夫人——她可是西晟魏王高毅的亲妹。
那高毅乃当世枭雄，杀伐果决，手段狠厉。有其兄必有其妹，这位周夫人看似温婉，实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周砚舒上前一步，神色郑重：“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负责。既然事关三姑娘名节，晚辈愿以正妻之礼迎娶。”
他目光坚定，声音清朗，在厅内掷地有声。
高书宜见姜家再无异议，便缓了神色，端起茶盏浅抿一口。
这才温声道：“今日虽是我带着五郎登门，但按理说，这事他长兄砚清也该出面。”
“他最近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今日贸然前来，是我周家怠慢了。”高书宜神色中带着几分歉意。
周父己故，如今长子周砚清当家，长兄如父，弟弟妹妹的婚事该由他负责的。
当初周颂宁出嫁，也是他亲力亲为，一手操办的。
他今日本来也打算来一趟姜家的，可是一早就被赵渊叫去议事了。
姜远连忙拱手：“周夫人言重了。周将军深受大王器重，岂敢因家事耽误军务？”
他嘴上谦逊，心中却暗自欣喜。
无论哪个女儿嫁进周家，对姜远来说都是一样的。
周家乃当世名门，若能与之结亲，对姜家百利而无一害。
高书宜微微一笑：“姜大人宽宏。待正式议亲时，族中叔伯长辈皆会到场，三书六礼一样不少，绝不会委屈了三姑娘。”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礼单，递给姜远：“这是聘礼单子，还姜大人过目。”
姜远接过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聘礼竟如此丰厚。
姜明玉却是脸色难看，眼中的嫉妒都快要藏不住。
看完后，姜远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满意：“好，好……”
两人又聊了一些议亲的相关事宜，商量得差不多后，高书宜才派人去把周颂宁叫回来。
她本来也想去见一下儿子的心上人，可是姜明微如今病了，她不好叨扰，怕给这个未来儿媳太多压力。
便让周颂宁去看望了。
……
几日后，醉仙楼内。
周颂宁拽着赵承昭的袖子，猫着腰躲在二楼回廊的朱漆圆柱后。
她今日特意换了身不起眼的藕荷色襦裙，发间的金步摇也换成了素银簪子，活像个寻常富户家的小娘子。
“郎君你快看，”她兴奋地指着临窗的雅座，低声说道：“五哥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赵承昭无奈地理了理被妻子拽皱的衣袖，顺着她的指向望去。
透过雕花窗棂，能清晰看见周砚舒端坐在席上，修长的手指不停着青瓷茶盏，目光频频望向楼梯口。
这般坐立不安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平日的沉稳？
“来了来了！”周颂宁兴奋地说道。
赵承昭按住跃跃欲试的妻子：“小声些，当心被听见。”
只见姜明微提着裙角缓慢上楼。
听到脚步声，周砚舒立即抬眸。
他眼睛一亮，起身相迎，动作太急，还差点带倒了案几上的茶盏。
周颂宁捂嘴头像：“他平日多威风，现在倒像只呆头鹅。”
赵承昭忍俊不禁。
雅间里，姜明微福了福身：“周侍郎。”
周砚舒也拱手还礼：“姜三娘子。”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窗外的春鸟叽叽喳喳，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