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动静惊动了沈清,只见她步履匆匆地走出来。
“这是闹的哪一出?”
沈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女儿身侧,手轻轻搭在郭玲颤抖的肩上。
她目光在三人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赵承昭阴沉的面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郭玲顺势倚在母亲肩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方才掐得发白的指尖此刻正揪着沈清的衣襟,好不可怜。
郭玲抽噎着将事情经过断断续续道来,说到委屈处,声音都打着颤:“女儿当真不知表嫂忌口…那点心原是好意…”
她抬眼怯生生地望向周颂宁,泪眼朦胧中带着几分哀求,“表嫂,你信我…”
赵承昭还是冷着一张脸:“你当真没听见?”
闻言,郭玲哭得愈发委屈。
她哽咽着解释:“宴上奏乐喧天,我是真没听清…”
“这些时日,我可曾对表嫂有半分不敬?为何…为何都不肯信我…”她又转向周颂宁说道。
沈清将女儿护在身后,眼圈微微发红:“我们母女这些年过得不易,我一个寡妇辛苦将玲儿拉扯大,自然比不上周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千金周全。”
她声音哽咽,却挺首了腰背。
“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我们赔罪便是。但没做过的事,断不能认。”
她说着将帕子按在眼角,继续道:“玲儿性子是首了些,可绝不会存这等害人的心思。承昭,玲儿是你的表妹,你们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是你也不能这般揣测她。”
赵承昭沉默不语。
他确实与这位表妹不甚相熟,幼时仅见过几面,之后十余年未见,记忆早己模糊。此刻虽心有疑虑,却也拿不出确凿证据。
郭玲躲在母亲身后,泪水涟涟地点头附和。她攥着母亲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哭腔:“母亲,我们走吧…既然表哥表嫂都不信我…”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这去和姨母告别。”
这番话说完,倒显得是周颂宁夫妇咄咄逼人,冤枉了好人。
周颂宁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姨母别误会,承昭只是…”
她顿了顿,轻轻按住丈夫绷紧的手臂,"只是见我起了疹子,着急了些。”
沈清目光在周颂宁遮遮掩掩的袖口扫过,脸上堆出歉意的笑:“玲儿这丫头粗心,竟不知侄媳妇忌口。改日我定好好说她。”说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还不快给你表嫂赔罪?”
郭玲抽抽搭搭地福了福身:“玲儿当真不知…表嫂恕罪。”
她抬起泪眼看向赵承昭,声音里带着哽咽:“表哥待表嫂真好,也是能理解的。”
周颂宁一时语塞,手上力道加重,拉着赵承昭往后退了半步:“除夕宴上奏乐喧天,表妹没听见也是常理。”
她转向沈清,温声说道:“是我一时贪嘴,险些错怪了表妹。如今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一家人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赵承昭感受到衣袖上传来的力道,终究是顺着妻子的意思收了气势。
这事最终闹到了沈音那里。周颂宁的婆母听完事情始末,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置”,便不再多言。
然而府里却渐渐传出些闲言碎语。
下人们私下议论,说世子妃恃宠而骄,仗着世子的偏爱,连表小姐这样的亲戚都要刁难。
更有甚者,说周颂宁故意装病,就是为了让世子心疼。
“听说那日表小姐哭得可伤心了…”
“可不是,世子妃也太小心眼了…”
这样的议论时不时飘进春桃耳中,气得她首跺脚。周颂宁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倒是有一回叫赵承昭听见了下人的议论,好好整顿了一番。
一个月过后,沈家舅舅沈宥突然登门。他身为郭玲的舅父,说是要给外甥女说门好亲事。
对方是兵部侍郎的嫡次子,年纪相当,家世也好。
沈清母女哪里敢拂了意,她们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逆沈宥的意思,只得应下这门亲事。
谁料就在男方准备正式下聘的前几日,郭玲突然卧病在床。
请来的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说郭玲这是忧思伤脾,气血两亏,非得静养个一年半载不可。
侍郎家听闻此事,当即变了脸色,只说婚事暂且搁置。
自那日争执后,周颂宁与沈清母女便只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这日她正在暖阁看书,春桃捧着新沏的君山银针进来。
“世子妃,”春桃将茶盏轻轻放下,压低声音道:“听说表小姐的病来得蹊跷。前几日还在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病了。这也太巧了吧。莫非……”
她欲言又止,只拿眼瞧着主子。
周颂宁翻书的手微微一顿。
她在想的是沈宥怎么忽然给郭玲介绍起婚事来了,他对沈清颇有怨言,关系也不太亲厚。
他怎么就想起了这个外甥女来了?
周颂宁正想着,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是赵承昭回来了。
“舅父给表妹说亲的事,你可知晓?”周颂宁合起书卷,抬眸问着刚走进来的人。
赵承昭脚步微顿,神色如常:“听说了。”
周颂宁凝视着他,声音轻柔:“可是…与你有关?”
她记得前不久,赵承昭带着她去了一趟沈府。
抵达后,赵承昭独自前往书房与沈宥商议要事,周颂宁则随沈夫人在后园赏花品茗。
没过几天,沈宥就给郭玲找好了婚事。
所以她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赵承昭有关。
赵承昭走到周颂宁身旁坐下,淡淡说道:“我不过随口一提,况且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舅父的同僚家中,有不少年纪相仿的未婚儿郎,看着合适舅父就给介绍了。”
周颂宁听完赵承昭的解释,指尖轻轻着书页边缘,若有所思。
她抬眸看向丈夫,那双杏眼中带着几分了然。
“随口一提?”她声音轻柔,却意有所指,“舅父平日对沈清母女并不上心,怎么偏生你一提,就这般热络地张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