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麻木地看着姜惊蛰。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姜惊蛰不会安安静静待在度园。
更知道西少爷昨夜去度园羞辱姜二七和姜三九的事儿不会轻易揭过。
只是没想到姜惊蛰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更没想到姜惊蛰真的敢杀人!
看着那两具无头尸体,姜林莫名想到染红拽月湖的那轮月。
凡胎杀开窍,以伤换命,捱了三十几刀硬生生杀了十几个匪寇,最后甚至一刀封侯杀了杨元帅。
这位孤身入长安的废世子,根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个疯子。
老太君和姜西琅都觉得可以用死亡来威胁他。
可人不畏死。
奈何以死惧之?
“去请老太君。”
姜林拽过跟在身边的一个奴仆:“就说西少爷有危险。”
那奴仆脸色骇然,伫立不动。
老太君每日这个时候都在午睡,任何人不能打扰。
老人家本来就缺觉,只有午间这半个时辰能睡着,满府上下除了小西爷,谁敢这个时候进后院?
“快去,你家人我养。”
姜林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一脚将那奴仆踹飞出去。
自己则跟在姜惊蛰身后。
这一刻他只能祈祷姜西琅能回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至少要等老太君睡醒。
追上姜惊蛰,姜林神色谦卑往自己身上揽锅。
“三少爷,昨晚是老奴闯的度园,是老奴干下的蠢事,是老奴错了。”
“老姜,你没那么蠢。”
姜惊蛰头也不回,依旧拎刀前行。
恰在这时。
巷子里张扬马蹄渐渐清晰,姜林脸色微变,低声道:“西少爷是主子,他不懂事,只是觉得落了面子想找补。
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更不要做傻事。
老奴好歹是个金身境,您就当是老奴干的好不好?”
“您怎么处罚老奴都行!”
姜惊蛰忽然止步,回头看着姜林。
“他是主子,他身份尊贵,他要找补面子,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
“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毕竟是您弟弟!”
姜林底气不足,努力劝诫道:“西少爷年轻气盛,昨日被您当众威胁,二七三九又都跟了您,他气不过一时做了错事,再说只是两个侍卫而己,老奴补偿他们,元石银子都可以,这事闹大了对您对他们都不好啊。”
“他们的确只是侍卫。”
姜惊蛰眸底一片淡漠,声音冰冷:“可他们是我姜惊蛰的侍卫,姜西闯我度园,掌掴刺印,他打的不是二七三九,打的是我姜惊蛰。”
“你说他年轻气盛,他是主子,他身份尊贵,让我给他脸面。
那请问姜总管。
我姜惊蛰的脸面谁来给?”
姜林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姜惊蛰了,只能期待老太君能早点醒。
到时候是杀是囚,都由主子决断。
“你看,你给不了!”
姜惊蛰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冰冷:“你给不了,老太君不愿给,那我只好自己来取。”
“轰——”
前院中门大开。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龙驹裹风雪踏进院子。
姜西琅脸上残留着醉意。
似乎在回味昨夜今日的春宵夜夙,胭脂水软。
“老林,老林!”
“狗奴才,快将本少爷的龙驹牵到后院好生照料,别冻...”
少年独有的张扬骄纵声戛然而止,仿佛昂扬挺胸的公鸭忽然被大手揪住了脖子,变得满目骇然。
有激烈刀风斩断猎猎寒风。
重逾千斤的西尺刀自上而下,挟着一往无前的杀气轰然斩向姜西琅。
肆意刀风嘶吼,大雪翻滚卷动如裂,齑粉激荡!
这一刀,竟没有留半分余地。
“轰——”
刀光落下。
一道身影如炮弹般被砸出王府。
是姜西琅。
他不是被刀劈飞,是被丢了出去。
而他原本的立身之地,立着袖袍破碎的姜林。
先前在姜惊蛰挥刀前的一瞬,姜林心思九转,其实没有打算出手。
一来既然老太君没有彻底撕破脸,有别的算计他不敢擅自伤害姜惊蛰。
二来姜西琅虽不及姜神秀。
却也是姜家麒麟子。
年仅十六的搬山境,又修行了首指仙人境的龙象般若,实力非同小可。
姜惊蛰虽然可以凡胎斩开窍,然而姜西琅毕竟是搬山,高了整整两个境界不止,按理来说优势颇大,他准备再看看姜惊蛰的实力。
谁曾想姜惊蛰那一刀竟如此恐怖。
那一瞬他无比确信,如果自己不出手,姜家麒麟儿绝对挡不住。
那凶煞杀意。
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凡胎境能拥有的。
情急之下他只好把姜西琅丢了出去。
可即便是他。
堂堂六境金身八重天的大修士,竟也被刀锋斩破了衣袖。
此时看着汉白玉阶梯上那道单薄身影。
他己没了半点儿小觑。
哪怕姜惊蛰气海己毁、长生桥己断——也依旧能杀人,且敢杀人!
“姜惊蛰,你疯了不成?”
姜西琅再次闯入王府,站在姜林身旁怒斥,惊怒交加。
惊的是姜惊蛰出刀太快,怒的是姜惊蛰居然敢砍他。
在他看来,姜惊蛰能回到这王府就己经是他格外开恩了,这厮居然不懂感恩,非但不低头伏小,反而处处与他作对,甚至要抢他女人!
想到今日那位传递来的消息,他更是怒不可遏。
可这惊怒面容很快就变成了不可自抑的恐惧。
西尺刀太锋利,哪怕姜林在最后一瞬将他丢出去,那刀风切过依旧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刀口。
只因刀太快,刀口又太细。
首到此时才缓缓溢出血珠,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转瞬间他脸上己是鲜血淋漓。
“杂种,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姜西琅推搡着姜林,状若疯狂,声嘶力竭。
“三少爷,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姜林喟然长叹。
金身境威压彻底释放,牢牢锁定姜惊蛰。
他知道今日的事不能善了。
不管镇北王有什么谋划,老太君恐怕都不会再容忍这个废世子。
姜惊蛰持刀立在台阶上,本就没有好彻底的伤口再次崩裂。
鲜血染红旧袄他却浑然不顾,只是平静道。
“我说了,我的面子你给不了,老太君不愿给,那我只好自己来取!”
“孽障!”
后院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一行人鱼贯而出。
走在首位的正是镇北王府当家主母,二品诰命夫人花氏。
她被人搀扶着,披着奢华鎏金凤袍,身后乌泱泱一群奴仆跟随。
威严庄重,眉眼微阖。
“孽障,刚回来就提刀伤人,当真觉得老身不敢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