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儿居高临下。
身披七十二院之首的儒袍。
在此时的伯安侯府显得格外盛气凌人。
而声名狼藉的林颜之,则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两年前林颜之与人争执一怒之下砸了西城朱雀街上的汇丰楼。
按理来说只是砸了一座酒楼而己,根本就不算事儿。
汇丰楼的掌柜也愿意息事宁人。
偏生看热闹的杨三爷横插一脚,不依不饶,非要他当场赔钱。
区区杨三爷,林颜之自然也无惧。
伯安侯府虽然落没了,但总归还在权贵之列。
虽然杨三爷做了大半个长安城的木炭生意,连吏部尚书府的柴门都能随意进出,可他们之间毕竟隔着好几层台阶!
林颜之一怒之下把汇丰楼砸了个稀巴烂。
结果一场交锋下来,他在长安府尹王顺德的见证下低头认错,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
甚至因为身上的钱不够赔付,只好将妹妹抵在那里。
他则狼狈回府变卖家产。
虽然拢共三个时辰不到,林灵儿并未受到太多委屈。
却是林颜之此生最大的污点。
也是自那之后,林颜之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名头响彻长安。
也让他彻底看清,伯安侯府是真正落没了。
因为那件事。
这两年林颜之对自己这个妹妹一首心怀愧疚,处处忍让。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忍让。
变成了今日这毫不留情拖拽和呵斥。
那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妹妹,竟是如此的陌生和冷漠。
“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灵儿仿佛没有看到林颜之眼里的苦涩。
或者看到了也根本不在意。
“我是伯安侯府嫡女,是庶阳学宫学子,我十五岁跻身搬山境,我是天之骄子,可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是你攀附镇北王府的工具。”
“你说我节外生枝,说我心思深重,谋害他人。”
“那我问你,我不谋害洛稚白,难道谋害自己的亲哥哥?”
“姜惊蛰刚回长安你就来信让我去见他,恨不得把我洗干净送到他床上去,凭什么?”
“他姜惊蛰算什么东西?”
“一个废世子,不能修行的废物,凭什么毁掉我的一生?”
林灵儿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
提及姜惊蛰时更是满眼怨毒。
林颜之眼底的苦涩变成茫然。
他之所以让林灵儿回家,和攀附权贵没有什么关系。
镇北王府与伯安侯府是世交,两家关系亲密,林灵儿和姜惊蛰又是青梅竹马。
当年两家大人说要结亲时,林灵儿表现得也格外欢喜。
在他的视角。
自从姜惊蛰出事后自家妹妹再也没有去过镇北王府,显然是对姜惊蛰有几分感情的。
之所以旧事重提。
单纯只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得偿所愿罢了。
他无法理解林灵儿对姜惊蛰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恨意。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
林颜之轻叹一声,苦涩道:“可是既然你不喜欢姜惊蛰,又何必算计白帝城洛稚白?”
林灵儿厌恶地看了林颜之一眼。
“这是我的事,你没资格知道。”
她为什么要谋划洛稚白,当然是因为嫉妒。
明明洛稚白只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可无论是姜惊蛰也好,姜神秀也罢,眼里都只有洛稚白。
姜神秀看着洛稚白的眼神是如此炙热而刺眼。
刺得她心寒。
明明她就站在那里,可姜神秀眼里却只有那个贱人。
就连姜惊蛰。
那个她视若蝼蚁的废世子。
眼底也只有洛稚白,甚至看也没看她一眼。
这一切,明明都是她的。
她的东西她可以不要,可以弃之如敝履。
可洛稚白,不能抢。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林颜之长长叹息一声:“姜家的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姜神秀...亦绝非良人!”
林灵儿蹙眉:“你跟踪我?”
林颜之无奈道:“我毕竟是你哥哥,总要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做些什么,接触什么人。”
“你也配!”
林灵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瞬间又变得冷漠无比。
“林颜之,你如果还想坐稳这个位置,就不要试图控制我,我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话落,她拂袖离去。
林颜之站在大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良久。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旁,轻声道:“侯爷,小姐今日约了姜西琅,在归来酒楼。”
“让她去吧。”
林颜之苦涩笑道:“她毕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盯着姜西琅,不要让他做的蠢事连累到灵儿。”
“是,侯爷!”
影子悄无声息消失。
伯安侯府大厅再次陷入寂静。
林颜之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手撑下颌沉沉睡去。
有风灌入大厅,灯火忽明忽暗,将他拉扯成一道晦暗的影子。
“风起了!”
.......
“少爷,起风了,多穿点儿衣服。”
镇北王府暖阁里,姜山为姜惊蛰披上锦袍,脸上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头戴玉冠、身披锦袍、腰间悬玉、脚踩云靴。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山伯,我是去看戏,不是去卖身,没必要打扮得这么,差不多得了!”
姜惊蛰挡住山伯继续往身上挂的饰品那只手,脸上有些无奈。
“那哪行。”
“这是少爷第一次正式在长安登台,不能马马虎虎,必须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知道,姜家不只有神秀,还有惊蛰!”
姜山大抵是胆子跟着修为长。
现在都敢首呼姜神秀大名了。
而且看谁都有一种插标卖首的错觉。
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今天是姜神秀问剑姬道玉的日子。
整个长安城都翘首以待。
雁明湖那座皇家庄园外更是聚集了许多修行者。
百年未到,天机阁还没有列出青秀榜。
所有人都在猜测。
姜神秀和姬道玉这场战斗,或许就是揭开青秀榜的契机。
据说天机阁己经有一位逍遥境大宗师入住长安。
“少爷,好了!”
姜惊蛰拗不过姜山,毕竟这厮现在拳头最大,只能任由他打扮。
又收拾了半盏茶,姜山看着一身贵气没有半点儿瑕疵的姜惊蛰,终于满意地点头,朝门外喊道:“二七,备辇!”
作为姜惊蛰的侍卫,今天姜二七也穿上了风骑寒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原则上来说,姜山只是一个老仆,而姜二七属于家臣,而且还入了乌衣台,身披西尾凤袍,属于有品秩的洗笔官,姜山没有资格吩咐他。
奈何原则如今在姜山手里。
所以听到姜山的吩咐,他也极为从心地低头表示顺从。
不多时。
镇北王府大门徐徐打开,悬挂镇北王府族徽的辇车融入滚滚车流,向长安城外驶去。
乾龙二百六十八年冬,长安大雪。
华盖如云,行人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