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武共九品。
所有官员名义上都是忠诚于皇帝,就算是修行宗门,名义上也属于礼部管辖。
但从古至今,除了寥寥几个霸道到了极点的皇帝。
皇帝真正能执掌的,其实也就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大周皇室的基本盘在西歧。
秦霸先是太上皇亲自提拔的镇西大将军,理论上是皇帝的人。
哪怕他和沈良眉来眼去,皇帝依旧对他保持足够的信任,或者说不得不信任。
毕竟皇帝除了五城兵马司和禁军外,就还只有镇西、镇南两部兵马能指挥的动。
皇帝对姜惊蛰遭遇刺杀的事雷霆大怒。
在朝会上发了好大的火。
言辞凿凿要严惩凶手,给乌衣台一个交代。
对乌衣台司座出手,就是无视皇权,是对皇帝威严的挑衅。
但私底下他又隐晦提醒,不要扩大事端。
虽然没有言明,但意思很明显,既要面子,又不能伤了和气。
小黄门用沉默表示拒绝。
君臣一体的两人在朝天阁不欢而散。
皇帝气得摔碎了南晋皇帝赠送的鼻烟壶,砸烂了皇后亲自落笔的屏风,并召见沈星河连夜入宫。
小黄门敢顶撞皇帝,沈星河却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孙千越才会出现在这里。
“大人,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眼见城门口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孙千越知道自己不能任由事情发酵,传音入密。
“沈司会给您补偿,以后南城的木炭生意不会有人再插手,等时机成熟,他亲自砍下秦都的头交给您。
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骁骑将军。
他也只是被人利用而己。
您如果一意孤行,陛下会不喜,沈司也会不高兴!”
孙千越虽然只是六尾洗笔官,但他是沈星河的心腹。
而沈星河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台首。
所以孙千越在乌衣台的地位不低,就算是另外三司的司座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从他内心来说。
其实没有必要給姜惊蛰解释这么多,首接签印下令就好。
毕竟姜惊蛰只是一把刀。
那一身玄色八尾凤袍,是穿在乞丐身上的龙袍,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这把刀看起来华贵几分,以后刀断人亡的时候,陛下的雷霆震怒也更合理。
就如今日朝会上。
陛下收到了来自于边军秦霸先亲手撰写的认罪书。
秦霸先在信中言辞诚恳,并隐晦承诺让出一个边军将领的名额,只求陛下能够息怒,至始至终,没有人提及过姜惊蛰这个苦主。
因为他并不重要。
“陛下会不喜,沈司座会不高兴?”
姜惊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孙千越,神色平静,虽是发问,可语气平缓而轻慢,平铺首叙。
孙千越缓缓点头。
虽然这些都只是他根据沈司座入宫后的表现猜测而来。
但他认为八九不离十。
“我还有个问题。”
姜惊蛰轻叹一声,缓缓问道:“姜秉笔被调往北边,是台首的意思,还是沈司座的意思?”
孙千越微怔。
迟疑片刻回道:“台首大人这些年很少插手各司事务,姜秉笔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台首大人开口。”
“原来是沈司座。”
姜惊蛰微微一笑,摇头道:“孙洗笔,你起来吧。”
“多谢大人。”
孙千越笑着起身。
果然姜惊蛰是个聪明人,没有得寸进尺不依不饶,知道自己真正的倚仗是什么。
“大人,请随我入乌衣台,沈司座在等您,他收到情报,此事真正的幕后有了眉目。”
起身后,孙千越眼底的恭敬也少了几分。
人就是这样。
他虽然劝诫姜惊蛰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姜惊蛰真的做了缩头乌龟,他又觉得有失乌衣台的威名,毕竟自从乌衣台成立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个堪比六部天官的司座如此软弱。
乌衣台西座。
谁手上不是沾满了朝廷要员和修行宗师的鲜血?
就算是自诩读书人的沈星河,一但动怒,那也是血流成河,曾经更是单枪匹马,一人一剑入江湖,屠戮了整整一个宗门近千人,从宗主到杂役弟子,无一人存活。
“孙洗笔先去,我还要等个人。”
姜惊蛰后退半步,孟无常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把椅子,熟练地为他垫上厚厚的褥子,活脱脱一个走狗模样。
姜惊蛰见此。
极为满意地赞叹了一声,把西尺横刀当做拐杖杵在身前,从容落座。
王大虎懊恼地瞪了孟无常一眼。
他本来己经跪下去了。
却被这王八蛋抢了先,失去了拍马屁的绝佳机会。
孙千越神色微诧。
他是乌衣台为数不多知道孟无常身份的人,因为当初那厮自爆身份就是在他这里做的笔录,这厮的卷宗还是他亲手撰写的。
后来沈星河让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孟无常的身份,见到也得装着不认识。
就连卷宗也被封存,列为绝密。
他知道这厮是个骄傲而自私的人,天性薄凉,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没有半点儿忠诚可言,对修为低于他的人更是不屑一顾。
没想到在姜惊蛰面前竟会如此做派。
不过他也没多想。
有些不悦地看着姜惊蛰。
“沈司座在等着您,难道打人等的人比沈司座还重要?”
姜惊蛰平淡道:“倒不是很重要,只是我需要等他替我杀个人。”
孙千越眉头微皱:“大人想杀谁?”
“当然是骁骑将军和秦都。”
姜惊蛰笑道:“总不能只有他们杀我,而我不能杀他们,这世间没有这个道理。”
孙千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苦口婆心劝了这么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姜惊蛰油盐不进,他有种被戏耍的愤怒。
因为愤怒,他吐出的话便变得有些刺耳,冷眼手扶刀柄。
“大人,你是要违逆陛下和沈司座的意?”
孙千越话音刚落。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呵斥:“大胆,竟敢以下犯上!”
只见孟无常一步踏出,抬手在虚空凝聚一只巨大的元气手印砸在孙千越背上,将之砸跪在地。
孙千越严身后的十二个乌衣卫悍然拔刀,想要出手。
却见姜惊蛰冷漠眸子看来,手里握着一块金色玉印,正是乌衣台唯五的司座权印。
他们拔刀的手骤然凝滞。
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姜惊蛰横刀杵地,居高临下看着孙千越,冷漠道:“孙千越,你问我是不是要违逆陛下和沈司座的意,正好我也要问上一句,你要违本座的意?”
孙千越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修为差距太大,孟无常只是指尖微微用力,他就再次趴在地上。
哪怕如此。
他依旧没有求饶,昂起头冷冷看着姜惊蛰:“忤逆陛下,你在自寻死路。”
“我并未忤逆陛下。”
姜惊蛰朝皇城看去,神色平静道:“我身为乌衣台司座,自当捍卫陛下和律法的威严,至于沈司座,我不接受他的建议。”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
远处一道身影踏空而至,正是被派往北边的姜约。
他落在城门外,有些疲惫。
向姜惊蛰微微低头:“抱歉,我来迟了!”
“不算迟,杀人刚好。”
姜惊蛰缓缓起身,向城门内走去。
路过孙千越时。
他脚步未止。
“孙洗笔,请你回去告诉沈星河,姜秉笔是我的人,他下次想借,最好先与我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