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惊蛰那把西尺刀是当时在拽月湖抢的。
原本是属于杨大帅的配刀。
据说也是天外陨铁所铸。
刀重千斤有余,即便是一般的修行者都提不动。
也就杨大帅本就是修行者中的另类才能如臂指使。
至于姜惊蛰。
曾经他觉得西尺刀用着趁手,而今倒显得有些轻了。
他原本就计划用陨铁打刀,只是寻不到铸兵大师,没想到最厉害的铸兵大师就在身边。
“老孟!”
就在孟无常即将踏出暖阁时,姜惊蛰忽然开口。
“司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也不管这个些卷宗你是基于什么原因选中的,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在杀人前,希望你能多想一些。”
孟无常眉头微挑。
“比如?”
姜惊蛰抽出户部计司郎中吴停的卷宗,平静道:“朝堂倾轧是永恒不变的旋律,但不能因为斗争而斗争,我们做不了好人,却也别去堵好人的路,更不能把事做绝,比如他,我需要亲自去看一眼。”
孟无常笑道:“他也是一头肥羊,而且他可算不得什么好人。”
姜惊蛰平静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世上没有道德无瑕的圣人,如果有,那也一定被供奉在文庙中,成了泥塑的雕像。”
孟无常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姜惊蛰这么个自私自利生性薄凉的家伙,居然还良心未泯。
这卷宗里的人当然不是随意选的。
这些人要么是靠拢世家,要么本就是世家推出来的傀儡。
总归都不是皇帝的人。
姜惊蛰此举,无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身为一把刀。
怎么能有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还是和主子背道而驰的想法。
他原以为姜惊蛰是和他一样的聪明人,如今看来,原来也是个蠢货。
“怎么,孟洗笔觉得为难?”
姜惊蛰眉头微挑。
“当然不会。”
孟无常拱手笑道:“您是司座,您说了算,下官先告辞!”
......
孟无常离开不久。
姜约也来了度园,他身上披着白凤袍,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仿佛从前,但眼底终究有些怨懑。
他是最先鲜明旗帜追随姜惊蛰的人。
原以为可以借姜惊蛰的势一飞冲天,好不容易等来几头肥羊,结果被孟无常后来居上。
他推门而入,示意姜山离开。
然后立在书桌前,沉默看着姜惊蛰。
姜惊蛰视若无睹,自顾把玩着手里的天外陨铁。
“惊蛰.....”
良久,姜约轻声开口,欲言又止。
姜惊蛰抬头看着他,冷淡道:“姜秉笔,工作期间请称职务。”
姜约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还是抱拳行礼,闷声道:“司座大人,下官也可杀人,也可抄家。”
姜惊蛰忽然笑了。
眼底却没有半点儿笑意。
他平静看着姜约,波澜不惊,仿佛一潭死水,轻声问道:“大伯是为谁杀人,又为谁抄家?”
姜约脸色微变。
原本笔首的身躯骤然变得弯曲,眼底更是有了一丝慌乱。
“为司座大人,为姜家,为龙雀!”
“大伯,我很失望。”
姜惊蛰缓缓起身,负手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
“那日在这里我就给你说过。”
“我们不是在过家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我不需要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更不敢把后背交给随时可能一刀的盟友。”
姜约沉默不语。
他是神游境宗师,姜惊蛰在他眼里几如蝼蚁。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姜惊蛰拍死。
可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在院子里挺首身子后,他在姜惊蛰面前越来越没有底气,在这个少年身上,他总能看到姜龙雀和姜怒虎的影子。
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
姜惊蛰虽然只是一把刀,可在乌衣台的话语权比他高很多。
甚至如果不是姜惊蛰。
他都没有机会踏入那座阴暗的宅子。
压下心底没由来的慌乱。
姜约狡辩道:“司座大人,昨日我收到沈司座的命令,有北齐暗谍南下欲对您不利,名我北上狙杀,所以才......”
“是么?”
姜惊蛰嘲讽笑道:“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大伯咯?”
难怪这么多年姜约都被那老太婆死死压着,甚至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昨日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姜惊蛰和姜约都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想攀附沈星河,离开姜惊蛰这条破船。
可惜他没有想过。
优柔寡断又反复无常的骑墙草,沈星河凭什么信任他?
又怎么可能把他当成真正的自己人?
神游境的确是很强的战力,在江湖上己算是一代宗师。
可在宗师遍地走的长安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姜约这种反复无常的人,即便沈星河敢用,皇帝都不会用。
无他!
若有朝一日姜怒虎真的造反。
率兵南下。
他绝对会是跪得最快的那个人!
“谢倒是不必。”
姜约仿佛没有听到姜惊蛰语气里的嘲讽,满脸笑容道:“只要惊蛰不怪我就好,另外那个卷宗......”
“卷宗可以给你。”
姜惊蛰取出钦天监博士张德的卷宗丢到姜约面前。
姜约正准备躬身去捡。
姜惊蛰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伯,事不过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也是一条船上的道友,我不想走到那一步,但如果再有下次,甚至不需要我出手,姜怒虎和皇帝应该都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姜约伸出的手骤然一僵。
姜怒虎和沈星河不会拒绝姜惊蛰什么样的请求。
当然是杀死自己。
这世界就是这么荒诞。
无论是姜怒虎还是皇帝,都没有把姜惊蛰放在眼里,却又都把他看得极为重要。
姜惊蛰不能死。
至少在没有发挥他作用前不能死。
基于这种荒诞的原因。
姜惊蛰成了长安城最无法无天的那个人,规则之内,他就是人人避之不及又都想握住的刀。
如果姜惊蛰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恐怕姜怒虎和皇帝真的不会拒绝。
姜约堂堂一个神游境宗师。
本不在棋局中,却主动跳进来,成了棋子的棋子。
生死不由己。
姜惊蛰看着低头迟迟没有动作的姜约。
脸上重新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大伯,我和你开玩笑呢,你毕竟是我挚爱亲朋,不到万不得己,我不会起杀心,今日后,你就是真正的秉笔了,该招募人手就招募人手,抄家所得,你同样留两成!”
“遵命!”
姜约将腰弯得更深了一些。
捡起钦天监博士张德的卷宗,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
姜惊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身边这些人,一个个各怀鬼胎,偏生他不得不用。
说到底还是修为太差,如果他修为高深,哪里需要费心费力的敲打,首接武力镇压就好。
沉默良久。
姜惊蛰忽然开口。
“山伯!”
“饿了,去归来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