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安宜决定去城里看看,可一来她兜里没有一毛钱,二来崔家庄距离最近的镇上都要七八公里的路,走过去都要中午了更别提还要走着回来了,郗安宜是不会受这个苦的。
去城里就更远了,只能搭车过去。最重要是现在不是来去自由的年代,陌生面孔全国人都很警惕,到哪里都需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要么被当成疑似特务,要么被当成盲流,哪怕郗安宜去县城要饭呢,也得大队里开出介绍信:兹有本村郗安宜到你处讨饭,请多给干的,少给稀的。此致革命的敬礼!
郗安宜准备去大队上的办公室开介绍信顺便问问什么时候有去城里的车,她能搭个顺风车。
真要是回不去了要她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子里受这一家子极品的气她是绝对做不到的,这土坷垃的小村子每一处都让她难以忍受,她想要高品质的生活,高质量的服务,更要高的社会地位,她必须要去到大城市,过好日子!
走到大路上时看见一群半大小子正在马路上抽陀螺玩儿呢,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个小胖子,身上的肉都一颤一颤的,这个年代还能养出这样的小胖子可见这人一定就是家里的耀祖、天赐了。
郗安宜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小胖子可不就是她的堂弟郗安军嘛。
郗安宜扬声叫了他一声,“小军,跟朋友玩儿呢。”
郗安军抬头一看,是他堂姐,对比他自己的亲姐姐郗安芬和郗安倩他更喜欢郗安宜,郗安宜长得是村里最漂亮,人还温温柔柔的,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她,郗安军觉得郗安宜更能让他在玩伴儿中长脸,他也乐意给郗安宜好脸色。
“姐,你出去啊。”
郗安宜看着小胖子扬唇笑道:“咱奶在家吃鸡蛋糕呢,你吃了没,香香甜甜的,咱奶还给崔家奶奶分了一块儿呢。”
郗安军一听就不愿意了,家里的好东西都是他的,鸡蛋糕这样的好东西他奶怎么能藏起来自己偷偷吃呢,还分给别人。当下也不玩儿了,将手中的鞭子一扔就冲回家去守卫自己的鸡蛋糕去了,他的小伙伴们听到鸡蛋糕也跟了过去,万一能分给他们一块儿尝尝呢,呼啦啦,一群小孩都跑了。
郗安宜笑了笑,给王大妮来点儿开胃小菜。
东风大队干部们的办公室就在崔家庄的中心,小卖部的对面,房顶上挂着一个大喇叭的砖瓦房就是了。
房间是难得气派的三开间,中间用苇席隔开,形成三个独立的空间,西间靠南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话筒还有一些电线设备,是连接绑在外面的大喇叭的,靠北墙放着一张床,是村里的干部们值夜时休息用的,大队里的农具和唯二的两辆拖拉机就放在院子里,都是大队的重要资产,必须得安排人看着。
中间是一间堂屋,正中间这面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伟人图像,底下摆了一张黑漆桌子和几个凳子用来接待人员,东间是干部们日常办公的地方,后面靠着东墙放了一排书架,南墙北墙分别放了两张桌子,此时有几个人正围在靠南墙第一张桌子前说着公分的事情。
“队长,你看还有啥活能派给俺儿?”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扯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赔着笑脸问着正低头写着什么的队长兼大队书记崔玉山。
崔玉山扬着脸,一脸不耐烦的说:“没别的活了,就剩挑粪了,他能干?”那大粪一挑一百多斤,从粪坑里挑到地里面,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挑多少趟,大人干上半天肩膀都得磨破,别说这么小的孩子了。
那妇女将小伙子拽的更往前了,连忙道:“能干,能干,俺儿都十三岁了,啥活都能干,别看他小,最能吃苦耐劳了。”
“你他娘的挣工分挣迷了,这么小能干这么重的活?这么小的身子累垮了下半辈子还活不活了?”要是再出什么事儿赖上村里了怎么办。
崔玉山白了那妇女一眼,挥了挥手将人赶走。
那妇女不甘心,可看见崔玉山坚决的态度也知道给自己儿子派活的事情没希望了,只能悻悻的带着孩子走了。
“队长,还没有宅基地吗?”
郗安宜这才看清南边墙上还靠着个样貌不俗的青年,个子很高也很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寸头,眉目锋利,从左眼角延至眉骨一道长长的疤痕蜿蜒着,这伤疤不仅没有破坏了他的俊美反而让他更具有攻击性。
要是在现代郗安宜说不定会对着他吹声口哨。
他身上穿的灰色的粗土布,许是穿了很久了,打了很多的补丁,但仍有许多小洞着,屁股后头露出来的布料颜色更是明显不一样,裤腿只到他的脚踝上方,露出来的脚踝上一个腕大的疤痕。
他闲闲散散的靠在墙上,吊儿郎当的看着崔玉山。
崔玉山头疼的叹了口气,无奈道:“魏将,宅基地哪有这么好腾出来的,这宅基地都是分好了的,谁会出手。你去打个申请,等回头有新的宅基地下来会按着顺序分给队员的。”
说是这么说,但魏将是地主的后代,成分不好再怎么申请排队也很难排到他。原先整个崔家庄都是魏家的,这不时代变了,地主被打倒了,魏家也从显赫的大家族变成如今的孤儿寡母的两人,两人成分不好,如今住在牛棚里。
郗安宜在记忆里捞了捞,原身同魏将 没什么交集,最近的距离也就远远的瞧见一个身影的程度,不过听说魏将挺有本事的,能弄来别人弄不来的东西,有的人还会托他去黑市买东西,当然也有人举报他,只是这人滑不留手,一首没被抓住把柄。也挺能打,村里人都不敢惹他,在村里独来独往的,很不合群。
魏将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轻嗤一声,他站首身子,目光对上郗安宜的,他顿了顿转身抬脚走了出去。
郗安宜的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不过现在倒也不急,不过魏将这事儿也提醒了她,要把家里的房产证什么的都藏好,王大妮她们肯定也在找这东西。
她等人都走了这才走向崔玉山,“书记,我想开介绍信。”
崔玉山看着眼前的漂亮娃娃,这十里八村的姑娘就没有比她漂亮的,看着她,崔玉山就不自觉的软下声音,“宜妮儿你开介绍信做什么?”
郗安宜眨巴着大眼睛,颇有些委屈道:“我爸爸为国牺牲了,可是他的抚恤金和我的津贴我一首都没有收到过,我要去县城里的政府问问,我爸爸的抚恤金是不是漏发了。崔伯伯,我都没学上了,饭也吃不饱,我掉到河里都没钱看,硬挺着活过来,我就想问国家还管不管烈士子女了。”
郗安宜的话音落下,屋子里的几个村干部就互相对了几个眼神,这德柏的抚恤金和郗安宜的津贴早就发了,每个月王大妮去县城里取钱的介绍信都是他开的。
“咳,宜妮儿,你爸的抚恤金早就发了,你回去问问你奶奶就知道了。”崔玉山耐心解释道。
谁知郗安宜的情绪很是激动,“不可能,我奶说了,她没拿过这些钱!”
那些干部就又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钱就是被王大妮昧下来了。
崔玉山不可能叫郗安宜闹到镇上,真要是叫她大闹起来,乡镇里头的再闹到他们这里来就不好了。
“肯定你奶拿着呢,你回家翻翻领取本子就知道了,你奶藏起来了你仔细找找。”
郗安宜一抹眼睛,嫣红着眼睛看着崔玉山,似是委屈的不行,“我不信我奶偷藏了我家的钱。”
“那崔伯伯您给我开张去供销社的证明,我想买些卫生用品。”
崔玉山是过来人,知道女同志们来事儿的时候要买月经带,因此郗安宜说要去供销社买卫生用品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疑问。
他拿着笔很快就开好了,看了看郗安宜纤细的胳膊腿儿,他好心提醒:“过两天有拖拉机去县城买农药,你跟着坐车去能省些力气。”
郗安宜感动的道谢,拿上介绍信就离开了。
屋子里的村干部看着郗安宜的背影聊了开来。
“可惜喽,她爸在的时候她过的多好,现在都被她奶亏待成什么样儿了。”
“这个王大妮可真是大胃口,那么多钱呢,一点儿都不给人家闺女留,连病都不给看,啧啧啧。”
“唉。”
“真是先甜后苦的命,往后还不知道咋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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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对社员宅基地问题作一些补充规定的通知》的出台,标志着宅基地私有制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宅基地“两权分离”时代的框架基本形成,并在1978年的《宪法》中得到认可。
文中默认1978年以前宅基地可以转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