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鱼腥味灌进渔村时，郭清的靴底还沾着船板上的湿滑水痕。
他扶着苏婉儿跳下木船，余光瞥见周九娘正用帕子按住沈青衣手背的擦伤——刚才江怪甩尾时，船舷裂开的木刺划开了她的皮肤。
“去祖庙。“杜三爷的烟杆在青石板上敲出闷响，他的背比来时更驼了些，“王婆子守了三十年庙门，当年'归途'封门的事，她比咱们都清楚。“
渔村的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亮，一行人走得很急。
苏婉儿的辫子散了半缕，发梢扫过郭清手腕时，他听见她小声说：“方才在船上，王婆子的童谣......和四喜唱的那个'阿姨手好凉'，好像。“
祖庙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烛火。
郭清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王婆子正坐在供桌前，膝盖上搭着块靛蓝粗布，见他们进来，布满老年斑的手缓缓抚过供桌上的陶杯：“来了？“
“您说门开时要去......“苏婉儿抢步上前，话头被王婆子摇手打断。
老妇从供桌下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本边角卷翘的线装书，纸页泛着茶渍般的黄。
“咸丰三年，'归途'最后一次封门。“王婆子枯树枝似的手指点在某页，墨迹斑驳的字里隐约能辨“命定之人“四字，“他们在碑上刻：唯有背负神魂者，方可踏入门中，承受轮回之苦。“
“背负神魂？“柳如烟凑过去，骨哨在掌心攥得发白，“郭清额角的幽蓝印......“
“是残神的标记。“周九娘突然开口。
她站在阴影里，指尖还沾着江怪的黑血，“我解开血脉封印时，族中秘典说过，残神与祝师共生，是门的钥匙。“
郭清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盯着典籍上的字，眼前闪过梦境里的水道——青铜门后黑雾翻涌，引魂灯在雾中明明灭灭。
那不是钥匙，是他自己。
“借一步说话。“他扯了扯柳如烟的衣袖，转身走向庙后老槐。
月光透过枝桠洒在青石板上，他低头调出系统界面，淡蓝光幕在掌心浮现时，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清除程序的进度条卡在97%，红色警告字符在闪烁：“本源污染过重，强制启动将损耗神魂。“
“锁定囚徒本源，强制断连。“他咬着牙输入指令，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残影。
系统提示音弱得像游丝：“执行中......剩余时长：00:03:17。“
“郭清！“沈青衣的声音从庙里传来，“杜三爷说该走了。“
他迅速关闭系统，掌心还残留着界面消散时的热意。
转身时，看见柳如烟正站在槐树下，月光照亮她微蹙的眉：“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没什么。“他扯了扯嘴角，“走吧，别让他们等。“
江底裂缝的入口在渔村下游三里处。
杜三爷不知从哪弄来的木筏，筏底钉着铜钉，船舷挂着浸过黑狗血的红布——“防江怪的怨气“，他说。
沈青衣第一个跳上筏子，她的裙角沾着庙内的香灰，指尖抚过筏边的铜钉：“这些纹路......是'归途'的封印符。“
木筏划入漩涡时，水面突然变得黏腻。
郭清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拽他的脚踝，低头望去，水下浮着无数模糊的影子——是鱼？
是魂？
苏婉儿攥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比江水温热些：“我听见......有人在哭。“
“那是被封印的怨魂。“周九娘的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别分心。“
水下光线越来越暗，沈青衣突然举起火把。
火光映亮两侧岩壁，郭清倒抽口冷气——整面岩壁都是浮雕！
头戴羽冠的祭司跪在青铜门前，供桌上摆着血色玉简；七十二口棺材悬在半空，棺盖上刻满诅咒；最中央的画面里，个戴幽蓝印记的少年正伸手触碰门闩。
“这是......“柳如烟的骨哨发出轻鸣。
“重铸封印的方法。“沈青衣的声音发颤，“用命定之人的神魂......替换囚徒的锁。“
“哗啦——“
木筏突然剧烈颠簸。
郭清抓住筏边，看见前方水面翻涌着黑浪，青铜门的轮廓已完全显露！
门上的眼睁得滚圆，门缝里伸出的青灰色手比之前更长了，指甲划过木筏时，竟擦出刺啦的电流声。
“林十一！“苏婉儿突然指向门底。
那个长发狂乱的身影正跪在门前，血色玉简被他按在火坛里。
火焰腾起的瞬间，郭清闻到焦肉味——林十一的手掌正被火焰吞噬，可他的表情是癫狂的笑：“囚徒啊，看看你的守护者！“
“你疯了！“赵玄的残魂突然从门缝里钻出来，他的身形比之前更淡，声音却像炸雷，“当年我用性命换封印，你现在要毁了所有人？“
“你懂什么？“林十一的指甲深深掐进火坛，“他们锁的不是囚徒，是旧神的传承！“
青铜门“吱呀“一声，缝隙又宽了两指。
无形的吸力铺天盖地涌来，苏婉儿的发带被卷向门内，周九娘的银针“叮“地钉在她腰间；柳如烟的骨哨裂成两半，碎片擦着郭清耳畔飞过；杜三爷的烟杆断成两截，火星子溅在筏子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郭清！“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望着门内翻涌的黑雾，额角的幽蓝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剩余时长：00:01:02。“
“退开。“他按住苏婉儿的肩，轻轻推了她一把。
“你要做什么？“周九娘扑过来，却被吸力掀得踉跄。
“若我不去，谁来守住人间？“他回头笑了笑，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然后他松开筏边，任由吸力卷着自己飞向青铜门。
“郭清——！“
呼喊声被风声撕碎。
他的衣角猎猎作响，看见沈青衣举着火把的手在颤抖，看见柳如烟捡起骨哨碎片的指尖在滴血，看见苏婉儿哭花的脸被水幕遮住。
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线光消失前，他听见王婆子的声音混着童谣飘来：“阿姨的手好凉，凉过江底的霜......“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等郭清站稳时，发现自己站在片虚无之地。
脚下没有地，头顶没有天，只有灰蒙蒙的雾气翻涌。
“你准备好承担代价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转身，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雾里。
那人额角的幽蓝印记比他更亮，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井：“你以为关上门就结束了？“
雾气突然翻涌得更凶了。
郭清摸向腰间的驱邪铃，却只触到一片空荡。
系统提示音彻底消失前，他听见最后一句：“清除程序完成......神魂融合度：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