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仙翁枯瘦的指节抵着碎片纹路，原本松弛的眼尾突然绷出几道深纹。
他喉结动了动，胡须在虚空中划出细碎的弧，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此乃'九幽界碑'之一。"他的声音比之前低了三个调门，像是怕惊动什么，"幽冥深渊的入口，需九块界碑共鸣才能开启。
噬魂老祖若想借残念重生......"他抬眼扫过众人，眼底翻涌着暗芒，"必在深渊最深处养魂。"
陈璃指尖的银铃突然轻响。
她倚着断墙，原本勾着笑的唇抿成一条线，耳尖的狐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那老东西当年被正道围杀时，我阿爹还在药王谷试新丹方。"她随手抛起一颗红果，却没像往常那样接住，任由它"啪"地砸在焦土上，"没想到残念能苟活这么多年。"
婠美扯了扯颈间的银锁链。
她本在整理被幻象扯乱的衣襟，此刻突然攥紧锁链，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幽冥深渊......我师父说过，那地方的阴气能蚀骨。"她抬眼时眼尾泛红，像淬了冰的火焰，"你确定要带我们闯？"
白璃瑶的剑尖轻轻点地。
她刚擦净的剑身还凝着水汽，倒映出她微颤的睫毛："哥，当年灭门夜，我在祠堂梁柱上见过类似的纹路。"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或许能找到......"
"能找到林氏灭门的真相。"林飞替她说完。
他垂眼盯着怀里的碎片，幽蓝纹路在掌心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太虚厨典》在识海翻涌，最后一页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烹天地者，需先烹人心"。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勺，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去。"
玄甲卫小将还僵在原地。
他刚才听得入神，连腰间的佩刀掉在地上都没察觉，首到婠美扫来一眼，才手忙脚乱去捡。
林飞瞥了他一眼，突然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替我谢你们宗主的好意。"他拍了拍小将的肩，"等我从深渊回来，说不定能给你们做道'踏云熊掌'——前提是你们守得住宗门大门。"
小将涨红了脸跑远时，陈璃突然拽住白璃瑶的手腕。
两人并肩走在队伍最前，陈璃的狐尾扫过白璃瑶的绣鞋："阿瑶，你刚才想问什么？"
白璃瑶的耳尖瞬间红到脖颈。
她望着前方林飞的背影，他正和智慧仙翁说着什么，抬手时银勺在阳光下一闪——像极了她小时候，他蹲在灶前给她吹凉糖粥的模样。"姐姐，"她声音发颤，"你说......他真的只是靠厨艺？"
陈璃突然笑出声。
她歪头咬住一缕发丝，眼尾的朱砂痣随着动作轻颤："你当那锅'百花醒神羹'是随便煮的？"她指尖戳了戳白璃瑶的额头，"上回在万毒林，他用辣椒水破了蚀骨散；前月对战血煞宗，他用酒酿醉了对方的灵兽。"她的笑慢慢收了，狐毛在风里簌簌作响，"他若真有秘密......"她望向林飞，目光像穿过层层雾霭，"迟早会自己摊在我们面前。"
幽冥深渊的入口藏在极北冰原下。
众人踩着没膝的积雪时，林飞突然掀开随身携带的食盒。
青瓷锅里腾起乳白热气，混着药材的苦香和米浆的甜，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避煞凝元粥。"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给婠美，"阴风能蚀元，这粥里加了千年人参、玄冰草，还有......"他眨眨眼，"我独家秘传的灵米。"
婠美盯着那勺粥，银锁链在雪地里拖出蜿蜒的痕。
她突然伸手捏住林飞的手腕——指尖冰凉，却没像往常那样用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从拿到《太虚厨典》那天。"林飞任她捏着，目光扫过陈璃和白璃瑶。
陈璃己经端着碗小口喝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动，活像只偷到鱼的狐狸；白璃瑶捧着碗，睫毛上沾了粥气凝成的水珠，正冲他笑。
他忽然觉得掌心的碎片没那么烫了，"出门在外，总得有点准备。"
入口处的结界泛着幽绿光芒，像头蛰伏的野兽。
智慧仙翁站在最前，指尖凝出金色法诀，每道法诀落下，结界便泛起涟漪。
就在最后一道法诀即将完成时——
"呜——"
阴风突然卷起积雪。
那风里裹着呜咽，像是千万人同时在耳边哭嚎。
白璃瑶的剑"嗡"地出鞘，却见雪雾中浮现出一张脸：青灰色的皮肤，眼眶里爬满蛆虫，正是她十年前亲手斩杀的灭门仇人！
"阿瑶！"陈璃想拽她，却见她的剑尖在发抖。
白璃瑶望着那张脸，十年前的血突然涌进眼眶——她躲在柴房里，看着那人挥刀砍向父母；她握着断剑冲出去，看着那人的血溅在自己绣着玉兰花的裙角。
"那是幻象！"林飞的声音像重锤砸进她混沌的脑海。
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掌心托着个青绿色的果子，"镜心果，能照见本心。"他拧开酒葫芦，将果子碾碎了倒进去，"喝。"
酒液入喉的瞬间，白璃瑶打了个寒颤。
辛辣的酒气混着果子的清香窜进鼻腔，眼前的幻象突然扭曲——那青灰色的脸裂开，露出背后翻涌的黑雾。
她握紧剑，剑鸣声刺破风雪："破！"
剑光如电。
黑雾被劈开的刹那，智慧仙翁的最后一道法诀也落了地。
结界"砰"地碎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
洞里涌出的风带着腐臭，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和之前幻觉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众人顺着绳索往下时，林飞摸了摸怀里的碎片。
它比之前更烫了，像团要烧穿他胸膛的火。
下方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发出细碎的、类似骨骼摩擦的声响。
当双脚终于触到实地时，林飞抬头望去。
头顶的天光己经缩成豆大的白点，周围的灵气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
黑暗中，一座巨大的祭坛缓缓浮现——石砖上刻满他在碎片上见过的幽蓝纹路，祭坛中央，有个凹陷的圆坑，正适合放置九块界碑。
风从祭坛后方的洞穴里灌出来，带着更浓的甜腥。
林飞握紧银勺，听见陈璃在身后轻笑，婠美锁链轻响，白璃瑶的剑擦过剑鞘。
他们的影子在祭坛上拉得老长，像几把指向黑暗的刀。
（深渊深处，那座祭坛的圆坑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