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银针簌簌落进青石缝里时,伤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飞翻转着滋滋冒油的鸡翅膀,眼见那人喉头滚出颗裹着冰碴的血团——落地竟凝成只振翅欲飞的朱雀,扑棱两下便化作了糖画。
"这九转玄冰蛊倒是个讲究人。"林飞撕下片焦脆鸡皮,蘸着台阶灼出的雪莲纹啃得咔嚓响。
昨夜偷摸往周元丹炉里塞的陈皮果然起了作用,老家伙道袍上的秘纹此刻正随着焦香渗进地脉。
丹阁方向的七道赤烟突然扭曲成弹丝,林飞耳尖微动。
三丈外枯井里传来熟悉的窸窣声——是苏璃豢养的那窝食毒鼬在刨冰层。
他弹指将鸡骨头射进井口,青火瞬间燎着了井沿霜花。
"小娘子再偷看,当心鼬崽子变成烤串。"话音未落,寒玉床突然迸发龙吟。
伤者天灵盖腾起赤青双色灵气,竟在半空扭成麻花糖的纹路。
林飞眯眼瞧着那灵气旋涡,袖中糖勺己沾满从周元茶盏顺来的化功散。
院门外突然传来糖块碎裂的脆响。
六个抬着鎏金软轿的纸人轰然倒地,轿帘缝隙探出只戴着翡翠甲套的手。
林飞鼻翼微动,嗅到指甲油里掺着南海鲛人泪——这味道三日前刚在醉仙楼拍卖册上见过。
"小友这丹药,怕是掺了不该掺的东西。"轿中人的声音像陈年蜂蜜般黏稠,林飞却盯着她腕间晃动的十二棱琉璃镯。
那东西吸饱月光会显形,正是药王谷叛徒才用的噬灵器。
寒玉床突然发出龟裂声。
林飞反手将糖勺戳进床脚裂隙,饕餮纹顺着勺柄疯长成糖霜锁链。"前辈不如尝尝这个?"他晃了晃油纸包里最后半只鸡,"陈皮烤三足金蟾,专治话多。"
轿帘无风自动的瞬间,周元道袍上突然浮起九转雪莲虚影。
老丹师拎着个冒着蓝火的药锄撞开院门,裤脚还沾着丹阁特有的紫云砂。"林小子!
你把我养了八十年的冰魄蚕蛹——"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周元药锄上的蓝火正巧燎着轿帘,照见轿中人腰间悬着的青铜药杵——杵头雕着半片逆生的菩提叶。
林飞瞳孔骤缩,这纹样与他娘亲陪嫁妆匣夹层里的残符分毫不差。
"今日倒是热闹。"林飞突然将整只烤鸡抛向半空,饕餮纹裹着离火轰然炸开。
漫天火星里,他看见轿中人用甲套接住滴落的鸡油——那油脂遇风凝成个残缺的"穆"字。
鎏金软轿西周突然泛起琥珀色的糖浆,将六个纸人傀儡粘在青石板上。
林飞指尖还沾着烤鸡的油脂,那抹油光在月光下折射出七重幻影——正是《太虚厨典》里记载的"七窍玲珑阵"。
"穆字沾了荤腥,可是要生蛀虫的。"林飞用糖勺敲了敲寒玉床,龟裂处涌出的灵气突然凝成糖霜蛛网。
他余光瞥见周元道袍上的雪莲虚影正在褪色,老丹师握着药锄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认出了轿中人腰间那柄青铜药杵。
轿帘猛地掀起三寸,翡翠甲套上腾起靛青毒雾。
林飞鼻翼翕动,突然抄起烤架旁的砂锅盖——昨夜用百年陈醋腌过的玄铁锅盖滋啦作响,竟将毒雾腐蚀成酸甜味的糖稀。
"药王谷的九转断肠散,加三滴南海鲛人泪能增七分毒性。"林飞舔了舔沾着糖稀的勺柄,"可惜前辈指甲油里的龙涎香年份不够,反倒让蛊虫馋得提前蜕皮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院中突然响起细密的蚕食声。
周元药锄上的蓝火瞬间暴涨,照亮满地晶莹剔透的冰蚕丝——正是老丹师珍藏八十年的冰魄蚕蛹褪下的外壳。
这些本该在丹炉里炼化的材料,此刻正顺着林飞布下的糖霜蛛网,将整个院落裹成巨大的茧。
轿中人终于冷笑出声,腕间琉璃镯撞出清越鸣响。
十二道棱面同时映出林飞身影,每道虚影脖颈都缠着细若蛛丝的灵气锁链。"小友可知,你这院中二十八处阵眼..."她话音突然凝滞,翡翠甲套上的毒雾竟开始逆流。
林飞趁机将糖勺戳进寒玉床裂缝,饕餮纹锁链突然暴长三尺。
床榻上昏迷的伤者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出赤青双色火焰——那正是昨夜被陈皮中和了药性的九转玄冰蛊,此刻正在他经脉里烧成琉璃色的丹火。
"周大师的冰魄蚕吃了三斤陈皮,吐的丝可比往常金贵。"林飞抬脚踢翻烤架,炭火里蹦出七颗裹着糖衣的莲子。
这些莲子滚过青石板时,竟将轿中人布下的噬灵阵纹路烫出焦黑缺口。
周元突然暴喝一声,药锄重重砸向地面。
紫云砂混着蓝火炸开,将轿帘烧出个碗口大的窟窿。
林飞看得真切,窟窿后那张美艳面容的眉心,赫然印着半枚血色菩提印——与妆匣残符上的印记严丝合缝。
寒玉床轰然崩裂的刹那,林飞袖中飞出十二根糖针。
这些用化功散浸泡过的暗器精准刺入冰蚕丝结点,将整座糖霜蛛网改造成倒悬的炼丹炉。
轿中人腕间琉璃镯突然迸发刺目强光,十二道棱面映出的虚影开始不受控地互相吞噬。
"前辈可知厨艺至臻之境?"林飞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太虚厨典》的金色纹路,"便是将天下毒物,都烹成让人欲罢不能的珍馐。"他指尖沾着鸡油在虚空画符,半空中的"穆"字突然扭曲成饕餮大口,将逆流的毒雾尽数吞下。
轿帘终于完全掀开,戴着翡翠甲套的手掌探出三寸。
林飞嗅到空气里弥漫开来的血腥气,那味道与七岁那年从娘亲妆匣渗出的血渍如出一辙。
他后槽牙咬破藏在舌底的醒神丹,甜腥味混着陈皮香气在口腔炸开。
"药王谷叛徒偷走的《百草天书》,缺了最关键的三页吧?"林飞突然抓起烤架上焦黑的铁签,沾着糖稀在青石板上勾画。
寥寥数笔竟重现出妆匣残符的纹路,只是末尾多出个咧嘴笑的饕餮图腾。
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青铜药杵突然穿透轿帘激射而出。
林飞不躲不闪,任由药杵尖端抵住咽喉——杵身雕刻的逆生菩提叶纹路正与他勾画的残符产生共鸣,在月光下沁出淡金色汁液。
"三足金蟾要配十年陈的九制陈皮,就像叛徒该配发霉的裹尸布。"林飞咽喉处的皮肤突然泛起糖晶,药杵尖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他藏在背后的左手悄悄屈指,井口冻结的冰层下传来食毒鼬兴奋的嘶鸣。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琉璃镯的十二道棱面同时出现裂纹。
轿中人厉啸着缩回手掌,鎏金软轿瞬间被暴涨的毒雾笼罩。
林飞舔掉嘴角的糖渍,看着六个纸人傀儡在冰蚕丝里烧成灰烬,最后一片灰烬上隐约浮现出半枚菩提叶印记。
"林小子!"周元突然揪住他衣领,老丹师道袍上沾满冰蚕丝化成的糖粉,"你早知道那女人会来?
昨夜故意用陈皮..."话未说完,药锄上的蓝火突然熄灭,两人脚下青石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林飞弯腰捡起块沾着鸡油的碎石,碎石背面黏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翡翠。
他将碎玉举到阳光下,看见其中封存着一滴凝固的鲛人泪——泪珠中心,漂浮着比发丝更细的半枚"穆"字。
东南墙角传来瓦片落地的轻响,林飞袖中的糖勺突然开始发烫。
他望着神秘修仙客消失时留下的毒雾残影,舌尖抵住齿缝间新含的醒神丹。
晨风卷起满地冰蚕丝,那些晶莹的丝线在阳光下自动编织成半幅地图——正是《太虚厨典》最后一页缺失的"太虚秘境"路线。
当第一滴融化的糖霜滴落眉心时,林飞听见十里外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那是苏璃豢养的食毒鼬颈圈在响,只是今日的铃声里,混进了青铜药杵与琉璃镯碰撞的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