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煞爆裂的瞬间，东倭京都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血口，藤原家世代经营的后山祖地最先崩塌——那些镌刻着阴煞符咒的青铜柱熔成赤红铁水，顺着山势奔涌而下，将半座宅院吞没在沸腾的金属洪流中。
冲击波掀翻了三条街外的民居，瓦片如暴雨般砸向西散奔逃的百姓，有个母亲抱着婴孩被气浪掀进河里，再浮起来时只剩襁褓的残布缠在桥墩上。王宫的朱漆廊柱接连倒塌，天皇的冕冠滚在尘土里，被惊慌的侍从踩成金箔碎片。
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藤原次郎正举刀喝令残存的八万东倭军冲锋，突然看见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扑到跟前，递上的急报还沾着硝烟味：“藤原本家...全没了...”
他暴怒地斩下传令兵头颅，却止不住全军骚动。后方的士兵们己经看见天际那抹诡异的血色，有人丢下武器跪地痛哭，更多人开始往战船方向溃逃。北安军阵中，瞭望塔上的士兵突然敲响金锣：“东倭撤了！”
血红的夕阳下，北安王抬手止住欲追击的将领：“整顿边防，救治伤员。”他的铁甲上凝着层层血垢，说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
士兵们沉默地执行命令，有人用断枪当拐杖在尸堆里翻找同乡，有人跪在焦土上徒手刨坑。挖到第三具尸体时，那老兵突然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里漏出的呜咽比战场上的哀嚎更令人心碎。
军医帐前排起长队，截肢的锯子声从早响到晚，地上堆积的残肢很快引来了食腐的乌鸦。
西戎苍狼骑在东倭边境扎营处支起烤架，肥美的羊腿油脂滴进火堆，滋滋作响。“东倭小贼！”络腮胡将军举着酒囊狂笑，酒液泼湿了胸前狼头纹身，“养蛊的反被蛊啃了屁股！”
他的副将突然指向海岸，那里有东倭战船在匆忙起锚，慌乱中甚至撞沉了自家的小艇。整个营地爆发出粗犷的笑声，有人把缴获的东倭旗帜当餐布铺在地上，倒上烈酒践踏。
战场清扫持续到深夜。北安士兵两人一组搬运尸体，敌我分开摆放。这是北安王的命令。年轻的新兵颤抖着给东倭士兵合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却被老兵制止：“别碰！他们身上带着毒。”
月光照在并列的尸堆上，一边是整齐覆盖着北安军旗的隆起，一边是胡乱堆积的赤甲残躯，像两条永不交汇的河流。
锦若的暖帐里，胡德全正用艾草熏烤被褥。公主昏睡在药气氤氲中，唇上结着冰霜，怀里却紧抱着北安王的佩剑。
青刃每隔半个时辰就要为她渡一次内力，少年的手掌己经布满冻疮，却仍固执地贴着锦若后心输送热流。
帐外传来凯旋的号角声，而锦若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始终没有颤动分毫。
北安王巡视营地时，在伤兵帐外驻足良久。里面有个失去双腿的小兵正求同伴帮他写家书：“就跟阿娘说...我调去边防了，过年回不去...”那同伴咬着笔杆点头，眼泪却把信纸上的墨迹晕开。
更远处，炊事营架起十口大锅熬安神汤，锅底柴火里混着烧焦的箭杆和断枪。
黎明前，最后一批战死者被送上焚化台。北安王亲手点燃柴堆，火焰腾空的刹那，所有将士齐刷刷以枪顿地，这是军中最高的送行礼。
火星随风飘向海域，而东倭撤退的方向，隐约传来船只相撞的沉闷巨响。
三日后启程回京时，北安王下令将战场犁平播种。
来年春天，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将长出喂饱难民的荞麦。而此刻，铁甲铮铮的队伍中，没人回头多看那焦土一眼。
活人的悲痛，永远比死人的坟茔更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