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铜灯盏里幽幽跳动,将北安王的身影拉得极长,映在身后的山河屏风上,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锦若站在案前,指尖死死抵着檀木桌沿,指甲几乎要嵌入木纹里。她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甄建的。
北安王缓缓抬眸看向锦若,眼底暗潮汹涌。他从未见过女儿这般模样。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漆黑如渊,翻涌着刻骨的恨意。
胡德全亲自守在北安王书房的门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父女俩在里面聊了些什么。
两个时辰之后,北安王命胡德全拟旨。
灯花“啪”地爆开,北安王忽然笑了。他伸手抚过女儿冰凉的脸颊,拭去那抹血迹:“朕的昭阳公主,合该如此。”
子时的西巷小院静得可怕。
锦若在二十名禁卫军的护卫下回到西巷小院。
锦若踏入院中时,只看到徐冉呆呆的坐在石阶下,肩头的伤草草包扎着,血己经浸透了半边衣袍。
“滚。”
锦若转身,不想再多看徐冉一眼。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冷得刺骨。她指尖着甄建留下的那枚铜钱,上面还沾着血。
徐冉猛地咳出一口血,他还没弄明白锦若为何会说出如此之话。
【哐当!】
铜钱狠狠砸在徐冉额头上,留下一道血痕。
锦若终于转身,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如鬼魅,唯有眼底烧着两簇幽火:“游丝门,你的好师伯,砍了甄建十七刀。”
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却像钝刀磨骨,“知道吗?最后三刀,是剁给他的心脏。”
徐冉浑身发抖,伤口崩裂的血染红了青石板。他想去抓锦若的衣角,却被她一脚踹开。
“带着你的血,滚回青隐山。”锦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告诉莫方白——”
“让他给我好好等着,他这条贱命,我要定了。”
朝阳初升时,徐朗风尘仆仆地踏入宸极殿。
他黑袍染尘,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里面是灾区带回的证物,还有半截炸毁堤坝的火药引线。可还没等他开口,胡德全尖细的嗓音便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隐山掌门徐朗忠勇可嘉,特赐婚昭阳公主,择日完婚——”
满朝哗然。
徐朗猛地抬头,正对上御座旁锦若的眼睛。她穿着朱红朝服,金凤步摇垂下的珠帘遮住了半张脸,可那嘴角的冷笑却清晰可见。
“草民,不能娶公主。”
七个字掷地有声,殿内瞬间死寂。北安王把玩着玉扳指,似笑非笑:“哦?”
珠帘轻响,锦若缓步走下玉阶。她停在徐朗面前,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冰冷的护甲划过喉结,像毒蛇的信子。
“徐掌门。”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呼出的气息却无半分温度,“这婚你若不想结,便去暗牢中住下吧。什么时候想通了,派人来告知本宫便是。”
阿全拖着一身的伤走进御凰轩时,夕阳正将锦若的影子拉得很长。
“公主。”阿全哑着嗓子跪下,“少爷的尸身……己经火化了。”
“嗯,”锦若没回头,“阿全,你怪我吗?”
“少爷一定更希望阿全以后能好好保护公主......”
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许久,锦若才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全,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变成恶鬼吗?”
她转身,夕阳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的光:“因为只有这样……”
“才能让该下地狱的人,不敢活在人间。”
阿全望着公主被风吹起的衣袂,忽然想起少爷常说的话:
“我们锦若啊,心软得像棉花。”
可现在,那棉花里裹满了淬毒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