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西年五月初二,漠北荒原被烈日炙烤得扭曲变形。砂砾在热浪中泛着白晃晃的光,蒸腾的热气如同无形的火舌,舔舐着每一寸土地。张叔蹲在红柳丛中,粗粝的手指着腰间那把青铜短刀。刀鞘上深浅不一的凹痕,是二十年前镇北王府保卫战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浸着战友的血。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是十字会的马掌,三钉铁纹,错不了。”
身旁的斥候握紧连发弩,虎口处的老茧在弩身压出清晰的纹路:“张叔,二十辆粮车,护卫约莫五十人,硬拼怕是......”
“拼?” 张叔冷笑一声,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让弟兄们按三号阵形散开,等他们进了红柳沟,瓮中捉鳖。”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突然伸手扯下腰间酒囊,“来,战前喝口热的!这酒,还是林缚大人用蒸馏术酿的!”
酒囊在狼卫手中传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激得众人双眼通红。当商队踏入红柳沟的瞬间,张叔猛地挥动手臂,三百狼卫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连发弩的破空声与护卫的惨叫声交织,硝烟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炸开。为首的护卫刚喊出 “十字会的商队......”,咽喉己被弩箭贯穿,鎏金腰牌随着尸体栽倒,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留活口!” 张叔的断喝声中,狼卫们如饿狼般扑向粮车。当最末一辆车的底板被撬开时,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熏得众人首皱眉头。麦麸之下,暗格整齐码着泛黄的羊皮拓片,残缺的城堡轮廓旁,标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沈砚冰不知何时出现在张叔身后,他蹲下身,手指轻触拓片边缘,声音发颤:“这是铁鹞子王庭的防御工事图,连暗门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个!” 一名狼卫突然从暗格深处掏出焦黑的铁壳残件,巴掌大的碎片上,依稀能看到凸起的 “震天雷” 字样。沈砚冰接过残件,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查看,铁壳内壁细密的螺旋纹路让他瞳孔骤缩:“这铸造工艺,绝非大胤匠人能仿造!” 他突然翻转残件,底部半朵六棱梅的刻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大人!抓到个活的!” 喧闹声中,车夫被狼卫押了过来。那人满脸血污,眼神却透着狠厉,突然猛地一挣,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张叔飞扑过去扣住他腕脉,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 黑血顺着车夫嘴角流下,在沙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鹤顶红?” 苏隐娘不知何时闪到近前,她蹲下身子,指尖蘸取黑血凑近鼻尖,凤目微蹙,“不对,寻常鹤顶红不会发作这么快。” 她利落地扯开死者衣领,胸口暗红的十字刺青赫然在目,“张叔,还记得半月前城西药铺那场闹剧吗?那个江湖郎中给垂死之人用的‘七步断肠散’,气味与此相似。”
张叔猛地一拍大腿:“七步断肠散!需以鹤顶红为引,混入西域秘药......” 他转头看向林缚,后者正盯着拓片碎片,脸色阴沉得可怕。
“十字会不仅通敌,还在研制火器!” 林缚的声音像淬了冰,“这些拓片若送到铁鹞子手中,狼牙关的城墙根本撑不过三日!苏隐娘,立刻彻查京城所有硝石交易记录;沈砚冰,带着工坊匠人研究‘震天雷’残件,务必找出破解之法!”
夜幕降临时,狼卫营地的篝火将沙地染成血色。沈砚冰举着残件在火上烘烤,金属表面渐渐浮现出细小的刻痕。“找到了!” 他突然大喊,“这里有行小字,‘倭国工匠监制’!” 众人围拢过来,火光映着他们紧绷的脸,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苏隐娘展开密信,火漆封印上十字会的标记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崔明谦近日频繁出入工部,带走了大批硝石。更糟的是,十字会的商船在东海港口与倭人交易,船上货物......” 她顿了顿,眼中寒芒大盛,“极有可能是硫磺。”
林缚握紧断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告诉萧战,停止京城的商路布局,即刻带人回防。苏隐娘,你亲自挑选二十名死士,潜入十字会老巢,务必要找到火器作坊。” 他突然将拓片碎片狠狠砸在案上,“崔明谦想借铁鹞子的手灭了狼卫?那就让他知道,我们不仅能守住关隘,还要把他的阴谋公之于世!”
更深露重,一名黑衣细作悄然潜入狼卫营地。他贴着地面爬行,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却不知自己早己落入苏隐娘设下的陷阱。当他将竹筒塞进树洞里的瞬间,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细作反应极快,瞬间咬破毒囊,嘴角溢出黑血。千钧一发之际,苏隐娘飞身而至,银针精准刺入他舌根:“说!火器作坊在哪里?”
细作露出诡异的笑容,黑血顺着嘴角滴落:“你们...... 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七窍流血而亡,掌心紧攥的布条上,只画着一个燃烧的城堡。张叔默默捡起布条,粗糙的手指反复着上面的图案,仿佛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热。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夜空,那里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传来。
“大人,这图案......” 张叔将布条递给林缚。
“是狼牙关。” 林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崔明谦,你既然想玩火,那就让你知道,引火烧身的滋味!” 他转身望向营地中严阵以待的狼卫,火光映照着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传令下去,今夜起,全军进入一级戒备!狼卫的字典里,从没有‘退缩’二字!”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砂砾,将篝火的火星吹向夜空。张叔握紧青铜短刀,望着漫天星斗,二十年前镇北王府那场血战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知道,这一次,他们绝不能输,也输不起。而在京城十字会的密室里,崔明谦把玩着狼卫的布防图,嘴角勾起阴鸷的笑:“狼牙关?不过是下一个镇北王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