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远赴西山,满目萧然
林承业一纸手谕,便决定了林冬往后数年的命运——西山坡庄子。
没有锣鼓喧天的欢送,亦没有依依不舍的惜别。
离府那日,天色阴沉,如同林冬此刻在林府众人心中的地位一般,不起眼,甚至有些晦暗。
嫡母王氏称病未出,嫡姐林月儿更是连个影子都没露。
父亲林承业也只是派了管家象征性地交代了几句,给了她一份西山坡庄子的地契名册,以及……区区二十两银子作为“开办”费用。
二十两银子,对于一个要盘活偌大庄子的人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林冬的全部家当,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半旧的衣裳,一些她自己偷偷积攒的草药,以及那几张写满了她对李家分析的、险些改变她命运的草纸。
随她同行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自愿跟随的小桃,这丫头自那日林冬赠她桂花糖、又在她被张嬷嬷刁难时出言维护后,便对林冬死心塌地,
此刻眼中虽有对未知的惶恐,更多的却是对林冬的信任与依赖。
另一个,则是出乎林冬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张嬷嬷。
王氏被夺了中馈之权后,在府中日子也不好过。
林承业不知是何用意,竟指了这平日里最会捧高踩低、也最会偷奸耍滑的老货,跟着林冬去西山坡“伺候并协助管事”。
张嬷嬷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一路之上,那张老脸拉得比驴还长,嘴里不是唉声叹气,便是指桑骂槐。
最后,是林承业派来的两名府兵护卫。
名为护卫,实则林冬清楚,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性的姿态,或许还带着几分监视的意味。
这两名护卫一路沉默寡言,只负责赶车和基本的安全,对林冬的态度也谈不上恭敬,只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一辆吱呀作响的简陋骡车,载着主仆几人和她们微薄的行李,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缓缓驶离了繁华的京城,一路向西,越走越是偏僻荒凉。
官道渐渐变成了崎岖的土路,两旁的景致也从精致的宅院良田,变成了光秃秃的丘陵和稀疏的野林。
骡车颠簸得厉害,张嬷嬷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大,小桃则紧紧依偎在林冬身边,小脸有些发白。
林冬掀开车帘一角,默默观察着窗外的景象。
她知道,西山坡地处偏远,土地贫瘠,但当亲眼看到这般荒凉的景象时,心中还是不由得沉了沉。
也不知行了多久,赶车的护卫终于勒停了骡子,声音平板地说道:
“二小姐,前面就是西山坡地界了。”
林冬深吸一口气,在小桃的搀扶下,下了骡车。
眼前的一幕,让她那颗早己做好最坏打算的心,还是忍不住又往下坠了几分。
所谓的“庄子”,根本看不到一丝庄子的模样。
一道半人多高、多处豁口、用黄泥和碎石胡乱堆砌的矮墙,勉强算是圈出了一片地界。
墙内,是齐腰深的枯黄野草,间或夹杂着几株歪脖子老树,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视线越过野草,隐约能看到几间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和土坯房,屋顶塌陷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墙壁也多有裂痕,
有的甚至首接用几根木头支撑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这就是……她的西山坡?
她的新起点?
小桃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惊惧和失望。
张嬷嬷更是首接“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天杀的啊!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哪里是人住的啊!夫人啊,老奴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跟着来这种地方受苦啊……”
林冬没有理会张嬷嬷的哭闹,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一寸寸扫过眼前这片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的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几间破屋里,慢吞吞地走出来一个干瘦黝黑、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的老头。
他头发花白,眼神浑浊,背也有些佝偻,手里还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林冬一行人半晌,才懒洋洋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磨盘在转动:
“你们……是府里来的人?”
“老丈便是此地庄头赵大有?”林冬开口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那老头,也就是赵庄头,闻言又上下打量了林冬一番,见她虽然衣着朴素,
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与这荒凉之地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身后还跟着护卫,这才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不敢当,老朽正是赵大有。不知……这位是?”
他显然没认出林冬是府里的小姐,或许在他眼中,府里的小姐,都该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
“这位是奉老爷之命,前来接管西山坡庄子的林二小姐。”
一名护卫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并将林承业的手谕递了过去。
赵庄头接过手谕,凑到眼前,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才似乎明白了过来。
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其中夹杂着几分轻蔑和不以为然,对林冬道:
“哦,原来是二小姐啊。老朽眼拙,没认出来。只是……二小姐,您这娇滴滴的身子,来我们这穷山沟做什么?
这西山坡,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连耗子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您还是早些回府去吧,免得受了这份罪。”
他这话,看似“好心”,实则充满了敷衍和驱赶之意。
林冬没有动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庄头,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破屋,
以及更远处那一片片被野草和乱石占据的荒地,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既奉父命而来,便是这西山坡的主事之人。赵庄头,带我去看看庄子里的情况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庄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碍于林承业的手谕,也不好公然违抗,
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拄着木棍,慢吞吞地在前面引路。
所谓的“巡视”,不过是带着林冬在这片荒凉破败的庄子里转了一小圈。
赵庄头一路之上,不是唉声叹气,便是抱怨连连,将西山坡说得一无是处——
土地贫瘠,水源奇缺,人手老弱,连年亏损……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受罪。
林冬默默地听着,看着,将所有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她知道,赵庄头这是在给她下马威,想让她知难而退。
但她凛冬,岂是轻易退缩之人?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给这片荒凉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林冬站在一处略高的小土坡上,望着眼前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寒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她眼中的那抹坚毅。
“西山坡……”她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这便是我新的战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