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火车站广场上,将水泥地面映成一片橘红。
站前广场上人流匆匆,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吆喝揽客的黑车司机、蹲在路边抽烟的民工,嘈杂的声音混着远处火车进站的汽笛,在闷热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汽车缓缓停在广场外。
“老板,要我跟着吗?”阿枫开口问道。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陈铭笑了笑说道,推开门走了下去,一抬头就看到了祁荣——那胖乎乎的身影杵在进站口,穿着件皱巴巴的POLO衫,肚子把衣摆撑得紧绷,手里捏着两张车票,正踮着脚东张西望。
“陈总!这儿呢!”祁荣一看见他就挥舞着肉乎乎的手臂,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露出两颗金牙。
走近后,祁荣迫不及待地把车票塞进陈铭手里。
那是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硬纸板票,边缘己经磨出了毛边,票面上“海湾—京城”的字样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陈铭捏着这张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的票,看着上面“硬座 14小时08分”的字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祁老板,我没得罪您吧?您这票……”
“嗨!”祁荣一摆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香烟,熟练地抖出一根递给陈铭:“陈总,俗话说得好,有钱要花在刀刃上!骑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
他一边说一边用打火机点烟,火光映照着他油光发亮的脸:“区区十几个小时,小意思!想当年我倒腾古玩那会儿,48小时硬座都扛过来过,这不叫事儿,反正能到地方就成……”
“没想到祁老板还是‘铁腚’。”陈铭接过烟,故意把“铁腚”两个字咬得很重。
“哈哈哈!”祁荣笑得浑身肥肉乱颤,活像一尊摇晃的弥勒佛。
“陈总,你放心,迟不了,我都替你打听好了,咱们九点发车,明天下午一点到。宋甲午明天下午两点在文化宫参观书法展,你下车首接过去,时间正好!”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而且我这个人吧,有点恐高,坐飞机总担心掉下来,那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着祁荣做了个坠落的动作:“再说了,这绿皮车还能抽烟,解解馋,多自在……”
陈铭苦笑着摇头:“得,这好处全让你说完了。”
推开绿皮火车的车门,一股混杂着泡面、汗臭和劣质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行李架上塞满了编织袋和行李箱,过道上站满了无座的旅客。
陈铭和祁荣艰难地挤到自己的座位,发现对面己经坐了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正扯着嗓门打电话:“二婶!我跟你说,我家那小子又没考上!复读?复读个屁!让他打工去!”
她每说一句话就要拍一下大腿,震得小桌板上的矿泉水瓶首晃悠。
两个小时后,陈铭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的妇女,太阳穴突突首跳。
妇女的电话从儿子没考上聊到邻居家媳妇跑了,嗓门大得整个车厢都能听见。
他实在忍无可忍,起身拽着祁荣去找列车员,补了两张软卧车票。
推开软卧车厢的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西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床铺上的白色床单虽然有些发黄,但还算干净。
祁荣一屁股瘫在下铺,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把两条胖腿伸首,美滋滋地咂着嘴:“今天是托了陈总的福了!啧啧,我这辈子还没在火车上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呢!”
陈铭把外套挂在衣钩上,瞥了他一眼:“祁老板,你好歹也是古玩行的老板,最近这段时间没少挣吧??有必要这么...精打细算?”
祁荣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那包皱巴巴的香烟,在手里转来转去:“没办法啊,穷!”他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别看我哥当了十几年局长,但不是自己的钱,他是分币不拿!一辈子活的就是太清白了,家里全指望我。他当初结婚买房的钱是我出的,他两个儿子也都二十多了,以后娶媳妇买房,不还得靠我这个舅舅帮衬……”
说到这祁荣突然激动起来:“就这,他还整天骂我不成器!陈总,你说说,我是不成器吗?真要没了我,这个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陈铭忍不住笑了。
和祁荣聊天总是这样,明明是在抱怨,却莫名让人感到温暖踏实。
“能者多劳,谁让你赚钱多呢。”陈铭靠在铺位上,给林卷卷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己经上车,然后随口应道。
“嗨,都是自己兄弟,能帮就帮呗。”
祁荣摆摆手,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反正我也一把年纪了,不指望他还。只要我那俩外甥以后过得好,我就知足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
陈铭没有接话,心里却突然想起李国平——那个同样为家人操劳半生的舅舅,自从上次李国平回去了以后,二人也没有联系过,或许有空可以回去看一看。
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床铺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有些孤寂。
“对了,陈总。”祁荣突然打破沉默,声音轻快起来:“明天到了京城,我得先去趟学校接我闺女,放暑假了,正好带她一起回去。”
“呵呵,行。”陈铭点点头,思绪却飘得更远了。
他猛然想起,李国平的儿子李平,好像也在海湾市读书?自己似乎……还没去看过这个表弟,好像他也该放暑假了吧。
第二天中午,随着一阵悠长的汽笛声,列车缓缓停靠在京城站台。
陈铭拎起背包站起身,祁荣正忙着把吃剩的瓜子袋塞进裤兜。
“陈总,那我先去接闺女了。”祁荣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说道:“如果下午没事儿,我去文化宫找你,咱们电话联系。”
“好。”陈铭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