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雾霭在脚下翻涌如沸,韩烈抱着小石头的手臂微微发紧。
他能感觉到怀中孩童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传来,像团小火苗,烫得他心口发疼——就像当年被母亲护在怀里时,那道贴在他后颈的温热。
“到了。”小风铃的银铃突然炸响,震得众人耳膜发颤。
她原本软乎乎的小手指此刻绷得笔首,发间铃铛渗出点点银光,“因果线缠成死结的地方,就在那堆破石头下面!”
韩烈抬头。
坍塌的石拱门半埋在血雾里,门楣上的金纹与他掌心玉符的纹路正同步泛起微光。
紫烟的剑尖突然嗡鸣,她皱眉挡在韩烈身侧:“灵气紊乱得厉害,这地方的封印......”
“是初代掌教的手笔。”白羽真人不知何时绕到拱门左侧,枯瘦的手指抚过一块刻满咒文的残碑,“用因果法则做锁,连时间都能困住。”他转头看向韩烈,眼底有星子般的光,“你母亲当年能找到这里,果然不简单。”
韩烈没接话。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玉符在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烫得皮肤泛起薄红——这是母亲留下的指引,是他在黑暗里摸爬滚打二十年,终于触到的那根救命稻草。
“我要进去。”他低头对小石头说,孩子正啃着半块芝麻糖,沾了满嘴糖渣,“小石子乖乖待在紫烟姐姐身边,好不好?”
小石头用力点头,糖渣簌簌掉在韩烈肩头。
紫烟蹲下身,用绣着青鸾的帕子给他擦脸:“姐姐就在门口守着,谁都进不来。”她抬头时,目光扫过陆玄霜——后者正站在五步外,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通讯玉牌,绣着莲花的广袖垂落,遮住了她攥紧的拳头。
韩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拱门。
玉符的热度突然暴涨,他闷哼一声,掌心渗出细血珠。
银光如活物般从符面窜出,在石拱门前织成光网,像道透明的墙。
小风铃“呀”地轻叫,从他肩头蹦起来,小手掌按在光网上:“是血脉共鸣!
姐姐的血在符里唱歌呢!“
光网瞬间崩解。
韩烈踉跄着向前栽去,眼前景象突然扭曲——血雾退潮般向后翻涌,坍塌的石拱化作完整的朱漆大门,门楣上“因果台”三个古字泛着金芒,门内是片飘着桃花的山谷。
“小烈!”
熟悉的声音撞进耳膜。
韩烈猛地抬头,看见穿月白裙的女子正从桃树下跑来。
她发间插着支青玉簪,发尾沾着几点桃花,和他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的母亲一模一样——那时他才七岁,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母亲被林家高手砍断左臂,血溅在雕花门板上。
“阿娘!”他喊出声,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女子脚步顿住。
她的目光扫过他,又扫过他身后——那里站着七个持剑的人,为首的是林家长老林震山,腰间玉佩刻着“忠”字,正是当年带人血洗韩府的刽子手。
“韩夫人,交出那东西,我保你儿子全须全尾。”林震山的声音像块磨钝的刀,“否则......”他瞥向缩在韩母身后的小韩烈,“这小崽子的筋脉,够我们炼三炉化婴丹。”
韩母的手在发抖。
她护着小韩烈后退半步,月白裙角扫过满地桃花。
韩烈这才发现,她右肩的伤口还在淌血,血珠落在地上,开出朵朵黑花——是淬了毒的剑伤。
“我韩家世代守护因果玉符,”她抬头时,眼底燃着韩烈从未见过的火焰,“你们想要?
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林震山冷笑:“那就如你所愿。”
七柄剑同时出鞘。
韩烈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他能看见母亲挥剑的每一个动作,能听见她剑刃破空的锐响,能闻到血珠溅在桃花上的腥甜,却碰不到她,救不了她。
“阿娘!”他嘶吼,声音被风声撕碎。
小韩烈突然被推开。
韩母将他塞进一个灰衣老者怀里,塞得那样用力,孩子的额头撞在老者胸口,疼得首哭。“带他走。”她的剑刺穿了林震山的左肩,“去青云门,找......找白羽。”
老者抱着小韩烈瞬移而出,最后一眼,韩烈看见母亲被七柄剑穿透胸膛。
她仰起头,血从嘴角滑落,却在笑:“林家人听着,我韩家血脉未绝,因果终有报——”
“轰!”
幻境突然崩塌。
韩烈踉跄着跪在地上,喉间腥甜翻涌。
他攥着胸口的衣襟,那里有块温热的玉坠——是母亲当年塞进他怀里的,此刻正烫得惊人。
“原来......”他声音发颤,“原来你们要的不是玉符,是我。”
“韩公子好兴致。”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砸下。
韩烈抬头,看见王一刀站在断墙上,身后跟着十二名黑衣杀手。
他手里捏着七根幽蓝细针,针尖渗着黑血,“林少主要你死,我便送你一程。”
“因果锁魂针!”紫烟的惊呼声从门外传来,“快躲!”
韩烈想躲,却发现身体像灌了铅。
针上的寒意顺着他的识海钻进来,冻得他牙齿打战——这是专门针对因果修士的杀招,锁的不是魂,是他刚刚松动的血脉封印。
“退!”白羽真人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
老道士的道袍无风自动,指尖结出金色法印,“因果不渡恶念,退!”
七根针撞在法印上,炸出刺目蓝光。
王一刀的瞳孔骤缩:“果然是因果守护者!
但你以为......“他手势一变,十二名杀手同时咬破舌尖,鲜血喷在针上,”这是十二命换一命的禁术!“
法印出现裂痕。
白羽真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
韩烈这才发现,老道士的后背不知何时爬满了暗纹,像条正在苏醒的蛇——是被因果反噬的痕迹。
“主人小心!”小风铃的铃铛炸成碎片,她整个人扑进韩烈识海,“玉符!
用玉符逆转因果!“
韩烈这才想起掌心的玉符。
他死死攥住那东西,鲜血混着符上的银光涌进识海。
眼前闪过母亲的脸,闪过她最后那句“因果终有报”,闪过二十年里他被人踩在泥里的每一刻。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嘶吼着将玉符按在胸口。
银光如瀑。
七根锁魂针突然转向,带着刺耳的尖啸扎进王一刀的咽喉。
十二名杀手同时捂住心口,血从七窍涌出——他们的命,终究还是被因果吞了。
王一刀瞪着双眼倒在断墙下,咽喉插着自己的针。
韩烈喘着粗气抬头,正看见陆玄霜从雾里走出。
她的广袖沾着血,腰间通讯玉牌裂成两半,显然刚捏碎了什么密令。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母亲用命护着的血脉,一旦完全觉醒,整个大陆的因果线都会崩断!”
“总比你们用谎言织的网好。”韩烈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碎了——是金丹,是封印,是压在他身上二十年的耻辱。
灵气如潮涌进经脉。
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从金丹圆满,到元婴初期,再到......
“够了。”白羽真人突然开口。
老道士的暗纹退了下去,他伸手按住韩烈肩膀,“血脉封印松动己是极限,再逼下去......”他顿了顿,“血影邪皇在盯着。”
韩烈一怔。
等他再抬头,老道士己不见踪影,只余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上用血写着:“小心血影。”
“韩烈。”陆玄霜突然上前半步,又停住,“林慕白的计划比你想的更......”
“轰隆!”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众人脚下的石砖裂开,渗出缕缕血雾。
韩烈瞳孔骤缩——那血雾里,有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走!”紫烟抱起小石头冲进雾里。
韩烈握紧铁剑,望着地底翻涌的血雾,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小烈,因果台的最深处,藏着你父亲的......”
“咳!”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溅在铁剑上。
刚才的突破耗光了他所有力气,但他望着地底的血雾,眼底的火反而烧得更旺。
“该来的,终究要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躲。”
地底的血雾突然沸腾。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