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得铁皮棚顶噼啪响，钱浩蹲在煤炉前抡蒲扇，湿煤球呛出青烟，炉膛里的火苗“噗”地灭了，火星子崩到他露着棉花的裤腿上，烫出几个焦黄的小洞。小梅抱着干木耳撞进门，辫梢滴着水：“哥！黑市木耳涨到二十八块了！供销社老刘说再晚就换不着冰箱票了！”
“换！”钱浩踢开煤炉，抓过工业酒精桶往铁锅里倒，手背的烫伤叫酒精一熏，疼得他嘴角首抽抽，“你数数麻袋里的货，够不够二百斤。”
蓝色火苗“腾”地窜上房梁，映得墙上的卫生许可证首晃，执照边角卷着，露出后面用粉笔写的账：“二百斤木耳换台东芝冰箱——抵三个月冷库租金。”那“租”字最后一横拖得老长，跟冷库墙缝里的冰碴子一样歪斜。
“哥！锅底烧漏了！”小梅尖叫着往后躲，火舌舔着顶棚，熏黑的报纸卷着边往下掉，有张《市场经济报》正落在煤堆上，头版振华集团的广告叫火苗燎出了焦边。
钱浩抄起腌菜缸泼酸水，白烟炸得满屋辣眼，泡椒的呛劲混着糊味往鼻孔里钻，他眯眼用火钳扒拉烧焦的订单，纸灰里突然露出半张发霉的纸片，是振华医院CT室的排班表，皖南制药厂的抬头被烤成了褐色。
老孙踹门进来时带进股雨腥气：“钱浩你作死呢！”他踢翻木耳筐，筐底滚出几个霉变的菌包，“拿糊订单交货？信不信我……”话没说完突然噎住，眼珠子盯着烧穿的订单残片，那上面的霉斑遇热变成深褐色，正好圈着“5.19”这个数。
后半夜雨泼得睁不开眼，钱浩蹲在漏雨的棚檐下翻冰箱说明书，内页夹的股权书“啪嗒”掉进水洼。小梅捡起来就着路灯看，嗓子还带着烟熏的哑：“振华集团……每股七块二收咱家作坊……这数听着耳熟。”
“冷链温度也是七块二。”钱浩撕开冰箱泡沫垫，冷凝管上贴着张货运单，皖南制药厂的地址被冷凝水洇花了，晕开的墨迹曲里拐弯，像极了他上个月在CT片上见过的等高线。
院外传来三轮车急刹声，车灯晃得人眼花，老孙在雨里卸货，纸箱上的C?H?O?标签淋褪了色，露出底下“大学生实习协议”的红头文件，钢板刻的字油墨发晕。
“钱老板搭把手！”老孙撞开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腋下夹的合同滴着水，“这批化工料……”他袖口滑落露出溃烂的手腕，黄脓混着雨水往下淌。
钱浩突然举起冰箱除霜铲：“孙主任这疹子，跟冷链车那批长绿毛的冻肉斑挺像。”铲尖在灯下反着冷光，“上周市医院老陈说，这是接触化工原料落下的病。”
老孙慌忙缩手，合同掉进腌菜缸，泛黄的纸页在酸水里打转，“劳动协议”底下盖着街道办的萝卜章，红印油晕成了猪肝色，小梅突然扯钱浩衣角：“哥！冷库冒烟了！”
红光刺破雨幕，黑烟扭成麻花状，钱浩摸到裤兜里硌人的粉笔头，想起以前在消防图上做的标记。
钱浩冲进冷库时热浪扑脸，手背的烫伤叫热气一蒸，疼得像撒了辣椒面。七台冰柜塑料门烧塌了，露出成捆的病历本，全是“豆芽病”患者的记录，患者住址连起来跟以前CT片上的星点对上了。
“救火啊！”老孙抱着酒精桶要泼，桶身“振华制药”的标签被火光照得血红。
“作死啊！”钱浩撞开他，酒精桶砸到墙上炸了，玻璃碴划破小梅胳膊，血珠甩到病历上，病历里夹的学生证照片见了血，钢印缺角露出来，那豁口跟消防图的公章破损处一模一样。
警笛声由远及近，钱浩拽着小梅翻墙，怀里掉出半张股权书。雨水把“钱氏作坊”冲花了，墨迹顺着砖缝往“厨房”两个字上爬，墙角野狗叼起浸湿的纸片，牙印正好咬在“七块二”的数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