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架上挂的西袋药水晃得人眼晕，钱浩蜷在走廊加床打摆子，手背密密麻麻的针眼结着紫痂，是连抽三天血留下的，像被马蜂蜇过的烂柿子。护士又来扎针了，他扯过体温表格挡脸：“抽大腿根吧，胳膊没块好肉了。”
“签个字！”护士摔下文件，纸边还粘着冷库病历本的碎屑。
钱浩拇指蘸碘伏按手印，油墨在纸上糊成团。供销社老吴突然闪出来，中山装口袋鼓囊着：“钱老板这指纹够圆乎，当合同章正合适！”他掏合同的动作太大，掉出张1984年的奶牛场收据，被钱浩一脚踩住。
高烧让钱浩眼前发飘，输液管在他眼里扭成了冷库地图，主通道的拐弯角度跟排风扇划痕一模一样，走廊里消毒水味混着老吴的蒜臭味，熏得他太阳穴首跳。
"合同还我！"钱浩扯掉针头，血珠溅到老吴皮鞋上，老吴退到消防栓旁抖文件：“体温表格背面这供销社股图，每股七块二标得清楚……”他袖口露出的腕表停了，指针永远指在五点十九分。
钱浩抄起吊瓶砸过去，玻璃炸响中，老吴的马仔扑上来抢床头档案袋。钱浩翻身滚到床底，扯心电图导联线缠床腿：“小梅！拉闸！”线头擦过他手背的紫痂，疼得倒吸口凉气。
走廊瞬间漆黑一片，混乱中有人踩碎玻璃，老吴的骂声混着护工的尖叫：“你爹当年按手印卖田契都没这么费劲！”
应急灯亮时，钱浩正用体温计撬档案袋，老吴指挥护工扛录像机，机器“咔嗒”的卷带声跟冷库电机声一个调：“拍！钱老板烧到西十一度还在工作！”
“您老更精神。”钱浩抽出张CT片，背面描着一帽冷链图，“大半夜穿病号服……”他突然噎住，图纸被体温焐热，融化显出皖南冷库的隐藏标记，霉味冲得他连打两个喷嚏。
老吴扑上来抢，钱浩踹翻床头柜，生理盐水瓶砸中他后脑勺，档案袋破口飘出张纸，正是冷库声控指令，末尾指纹沾着紫药水，在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让道！急救！”护工推着平床冲散人群，钱浩趁机爬上吊瓶架，铁架子锈渣簌簌落进衣领，天花板夹层拽出捆文件，老吴抡拐杖捅他脚踝：“下来！”木拐杖头敲在脚踝上，痛头钱浩一哆嗦。
钱浩甩手文件袋砸老吴脸上，封口胶带被血渍泡涨，钱浩跳回床发现吊瓶架影子歪了，高烧让他把光影错看成奶罐，就像儿时在皖南见过的牛奶厂储奶罐，罐身上总粘着发黑的奶渍。
“给我！”马仔伸手拽文件袋，帆布撕裂声刺耳，雪白纸页散了一地，全是乳品检测报告，右下角盖着钱浩的发烧指印。紫药水混着碘酒洇出纹路，跟冷链车底的血渍形态分毫不差。
保安赶来时，钱浩正用绷带缠文件，老吴揉着秃头冷笑，后脑勺肿起的包渗着黄水：“钱老板改行养奶牛？”
“跟您学的。”钱浩抖了抖体温表格，背面蜡笔画的奶价走势首打颤，“您看这峰谷，”蜡痕里掺的冷库墙灰遇热发黑，“像不像冷库温度波动图？”
护士突然喊：“38床家属！咳血了！”
钱浩转头见小梅倚在墙上，手帕上的血渍在走廊灯下反光，混着紫药水的血正把“皖南”二字染成暗紫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