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宾馆的吊灯把蓝布制服照得泛白,钱浩数着餐盘边的检测报告,每张纸右下角洇着淡蓝斑,是腊肉厂包装袋的褪色染料。穿中山装的服务员端着鸡汤,瓷勺碰碗沿的叮当声让他想起冷库铁门晃动的声响。
“这汤……”王主任皱眉搅动汤匙,银匙把上的“特供”二字磨得发亮。
钱浩的筷子尖在汤面划出波纹,油星聚成模糊箭头,竟然跟地井油渍走向一致。邻座的经济学家掏出放大镜:“谷氨酸钠超标三倍!”镜片反光晃过菜单背面,七个名字后跟着“7.2%”的潦草字迹,墨迹晕染处粘着冷库墙灰。
穿胶鞋的服务员添茶时,裤腿溅着食堂洗碗池的油花。钱浩瞥见他袖口露出的橘红边,去年腊肉厂罢工,警戒线外晃动的全是这种工装颜色。
“这是散养土鸡!”厨师长挥舞检测单冲出来,围裙沾着振华药房的消毒袋残片,钱浩把餐巾折成漏斗,倒进半杯茅台,酒液透过棉布渗成断续的线,他故意用烫伤手指按压,烫疤在餐巾洇出深色轨迹。
经济学家撕开茅台蜡封,红色封泥碎屑掉进汤碗:“检验章是腊肉厂的!”他小拇指的钢笔茧蹭过标签,那是三十年审计账本磨出的硬皮。
服务员手一抖,备用餐巾掉落展开,庐山地图用圆珠笔添了几笔,北坡标着冷链仓库旧编号,钱浩踩住餐巾,鞋底粘着的松脂在地图上蹭出箭头。厨师长用围裙擦桌面,布料沾酒处浮出亚硝酸盐数据,5.7mg/kg的字迹边缘带着复写纸特有的蓝影。
“给领导换碗!”服务员挡住视线,手背血管因紧张凸起,新上的鸡汤飘着刻痕枸杞,钱浩敲碎一颗,铝片边缘毛刺扎破他的指尖,这碎片正是卡住包装机的残件,血珠滚落汤碗,在瓷壁上拖出细长的红线。
王主任按着太阳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这酒劲大……”
经济学家猛嗅杯沿,酒精味刺得他鼻炎发作:“医用酒精勾的!去年冷库消毒就用过这批货。”他翻菜单的手在抖,背面被酒气熏出“特护病房7床”。
服务员第三次换餐巾时,袖口线头勒进手腕,钱浩看见血珠渗进蓝布纹理,染出暗褐色的轨迹,像极了冷库地图上标红的危化品存放点。
钱浩攥紧变色的餐巾冲进洗手间,镜面映出庐山五老峰的红点标记,口红画的色号艳得刺眼,像临时工牙缝残留的胭脂。水龙头突然喷出淡黄液体,镜面雾气里显出通风口标记。
追到厨房后门,三十箱“特供”茅台正在装车,腊肉厂长堵在通道里,黄铜煤油机“咔嗒”窜出火苗,照亮车厢里成捆的输液袋,床号标签的钢笔水,跟冷库病历本的批号墨水一样遇热变红。
“钱总对包装感兴趣?”厂长拇指打火机刻的“七点二”,字痕里嵌着冷库墙灰,“这可是按振华最高标准……”话没说完被救护车鸣笛打断,车顶灯晃过司机的手背。
回席时王主任正用银针试毒,针尖插进餐巾折缝变黑。硫磺味刺得钱浩眼眶发酸,去年冷库灭鼠,老电工就是吸多了这毒气咳血住院。
“七人出现中毒反应!”经济学家指着暗红酒渍,液体漫过名单后泛起泡沫,服务员打翻的酒瓶滚到钱浩脚边,铝箔标签缺角处露出“第”字半边,正是供电所包装机故障那批货的残次品编号。
掀开绣着庐山云海的窗帘,救护车顶灯将茅台箱照得惨白,铝箔反光拼出的残缺字迹让钱浩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