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内，夜色如墨，红灯摇曳。
小燕子躺在雕花木床床榻上，帐幔低垂，案几上青瓷药碗冒着袅袅热气，左胸口仍缠着纱布。
昨日被刺客袭击的剧痛仿佛还在骨髓里灼烧。
她缓缓睁开双眼时，朦胧间瞥见床畔坐着一人，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尔泰。
他倚着床边，双目微阖，手中却紧紧攥着她的手，指节泛白，似生怕一松手她便消散如烟。
“尔……尔泰……”小燕子沙哑出声，惊醒了浅眠的少年。
他猛地抬头，眼眶通红，连日未眠的倦色如霜覆面，却绽出欣喜若狂的笑：“小燕子！你醒了！”
在他起身欲唤太医时，却被她拉住衣袖，她望着他衣襟上斑驳点点的血迹，想起昨日自己昏迷前，是他以血肉之躯将那些鬼杀了个干净。
“你……守了我多久？”她声音颤抖，喉间哽着酸涩。
尔泰抿唇不语，只将掌心贴在她额上试温。窗外漏进一缕月光，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在颤，终是开口：“从昨日皇上将你抱来到丁府，到此刻……未曾离半步。”
小燕子瞳孔骤缩，“皇阿玛，不，皇上他……”她喃喃，想起自己对乾隆的欺骗，心头如悬千钧。
尔泰忽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烫如炭火：“皇上昨日便说了，无论血脉如何，你依旧是他女儿！紫薇回宫后，也会封为‘明珠格格’，与金枝同辉。”
此言如秋雨劈开云雾。小燕子怔住，眼泪猝然坠入枕畔。
她原是市井孤燕，却得帝王亲认……
她终于，把格格还给紫薇了……
尔泰指尖拭去她泪，眸中映着夜色：“你可知，皇上彻夜与胡太医争执药方，连参汤都亲自尝过三遍……他疼你，比疼亲骨肉更甚。”
她喉头哽咽，皇阿玛的冷面威严下，竟藏着这般滚烫的心。
尔泰鬓角汗湿，却仍固执地为她掖被角：“我守着你，便是守着他交付的珍宝。刺客之事，己然查清了，是那些残存于世的白莲教余孽！皇上己经下旨将那些余孽处斩了。”
小燕子望着他眼底血丝，忽觉这少年郎原如玉般剔透。
平日里总与她嬉笑玩闹，危时却似山岳镇邪。她攥紧他手，掌心交缠的温度，融化了所有惶惑。
紫薇得封，身份尘埃落定，而眼前之人……是命运赠予她的另一份珍宝。
暮色西合时，窗外鹧鸪的鸟啼清亮。
屋内，十指交握如盘结的共生根系，在生死风雨中相互汲取养分。
掌纹交错处己分不清你我，每道伤痕都成为彼此生命的印记，越是经历撕裂，越要紧紧相拥着向下扎根。
半月后，小燕子的伤势己好了许多，可那日日闷在屋子里的日子，早将她憋得如笼中鸟儿般烦躁。
这日晨起，她倚在床头，望着外头澄澈的天光，忽地扯了尔泰的袖子晃个不停。
“尔泰，我这伤虽还未痊愈，可再这般闷下去，怕是要长出霉斑来了！”
她一双杏眼盈着水光，尾音拖得绵长，尾指无意识地勾着尔泰腰间的玉佩穗子。
尔泰正给她喂药，闻言指尖一顿，药碗里的汤药险些滴落。
“你这皮猴儿，受伤岂是儿戏？皇上昨日还叮嘱...…”
他话未说完，小燕子己经嘟起嘴，将半边身子倚在他肩头，发间玉兰香一缕缕钻入尔泰鼻息。
“胡太医都说能下床走动啦！我就只在院子里逛逛，你舞剑给我看，好不好？”
她的指尖在尔泰手背画着圈儿，尾音又软了几分。
尔泰耳尖微红，终是拗不过她，只得向乾隆帝众人禀明，搀着她往院中去了。
深秋的院子铺了满地金红落叶，如碎金撒就的毯子。
小燕子一踏出屋门，便似脱笼的鸟儿，虽仍由尔泰半搀着，脚步却轻快许多。
她觑着尔泰腰间佩剑，忽地扯了他袖角： “尔泰，你快舞剑给我看！这满院子里红叶，正衬你的剑影呢！”
尔泰无奈轻笑，却依着她抽了剑出鞘，剑身映着日光，如秋水凝霜。
他旋身起势，剑花挽出时，周遭落叶竟被剑气激得纷扬而起，似金蝶绕着他翻飞。
小燕子倚在廊柱边，眸中映着剑影流光。
剑势渐急，尔泰衣袂翻飞，落叶在他周身织成一道金网。
忽地剑尖一点，红叶如雨落下，他旋身收剑，剑锋恰好停在距小燕子鬓边三寸处。
小燕子猛然心跳如擂鼓，望着他额间薄汗，忽觉这半月来的焦躁、憋闷，皆化作此刻胸腔里翻涌的甜暖。
“尔泰...…”
她指尖抚上他微颤的剑脊，尔泰垂眸看她，喉结微动。
秋风卷过时，一片枫叶斜斜落在她发间，尔泰伸手欲摘，指尖却触到她耳畔温软。
小燕子抬眼，正撞进他墨潭般的眸中，那眸中映着的，是她自己发颤的倒影。
“尔泰...…”
她声音如丝，尾音未落，尔泰己倾身吻住了她。唇瓣相触的刹那，似有星火燎原，尔泰臂膀将她圈入怀中，落叶在他们脚下碎成细屑。
小燕子初时怔忡，继而攀住他肩头，回应愈发炽烈。
这吻如深秋未熄的焰，烧尽了重生后这些日子里的焦虑与哀愁，唯有彼此的气息交融，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远处廊下，紫薇晴儿众人正欲来探，却见这幕，紫薇忙垂眸掩笑退步，晴儿亦摆手示意众人莫扰。
秋风卷过，满院红叶沙沙作响，似在为这吻谱一曲缠绵的尾声。
吻终歇时，小燕子脸颊上绯云未散，尔泰仍将她箍在怀中，指尖抚着她头上墨发。
她忽地轻笑，将方才他欲摘的枫叶递到他眼前：“尔泰你看，红叶为媒呢。”
尔泰眸中笑意漾开，剑穗忽被风撩起，拂在她滚烫的耳尖。
“今后每日，我都舞剑给你看。”
他低语说道，声音裹着未尽的情愫。小燕子将头埋入他胸膛，听着他心跳如鼓，秋阳斜斜照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将金红落叶染成一片暖色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