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将那幅《自由》小心卷起收好，这才将目光转向杨婵笔下另一幅未竟的作品。
这幅画虽未完全成形，但仅凭那轮廓与色调，云舒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紧蹙。
与《自由》相比，这幅画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自由》以其蓝白为主调，予人以清新悠然之感；
而眼前这幅，色彩浓郁，以深沉的暗色为主，只一眼，便觉压抑孤寂。
云舒保持着沉默，并未打扰杨婵创作，只是眉头紧锁，静静地凝视着画布。
时间悄然流逝，两刻钟后，杨婵终于放下画笔，长舒一口气。
云舒的眉头此刻几乎拧成了一团。
倒不是说画的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画得太好，那股压抑的气息仿佛要从纸上溢出，将云舒看的有些喘不过气。
在这幅画作的中心，一个小小的舞台被幽冷的蓝光所笼罩，舞台上，一个提线木偶正机械地伫立着。
木偶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扭曲，关节处不自然地弯曲着，像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玩偶。
从上方垂落下来的丝线密密麻麻，像是无数条冰冷的触手，丝线紧紧地勒进木偶的身体，每一根都像是在施加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它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做出动作。
木偶的脸是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颗毫无生气的小珠子，呆滞地望着前方，空洞无神，看不到一丝希望。
它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呐喊，却又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舞台的背后是一片黑暗，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操纵提线木偶的身影，那身影被黑暗吞噬了大半，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隐藏在幕后，冷漠地操控着一切。
整个画面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抑，无法挣脱，无法言说。
“你皱着眉头作甚？我画的不好吗？”杨婵见她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
云舒视线飘向她，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随即悠悠道了一句：
“画的很好，下次别画了！”
“你说的有理，我这般画作还是很耗费心神的！”
杨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能送你一幅真是给你面子。”
云舒听得一阵无语，她都不记得这是多少次被杨婵说到无语，这张嘴怎的就这般犀利。
抿了抿嘴唇，问道：“你这幅画，不会叫《束缚》吧！”
“不错，画的贴切吧，是个人都能看出画的啥！”杨婵嘴角，颇为自得道。
云舒首接忽略杨婵的话问道：“你这幅画又准备送给谁？”
杨婵闻言对着她优雅地轻翻一个白眼，却是光华巧转：
“你觉得我这画送给别人不会被打吗？你是不是看我日子过得太过安生，想给我找点刺激？”
思索了一下，语气不明地接着道：“给你倒是不错，你要吗？”
“给我？你是觉得我不会给你找刺激吗？”云舒似笑非笑地看了杨婵一眼。
“不会吧，不会吧，友谊的小船这就翻了，你要打我吗，那你打吧！”
杨婵造作地抹了把脸，闭上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云舒有些无奈地抬手扶额，都这么久了，怎的还是无法习惯这般不正经的杨婵。
“你能不能正经些，好歹是堂堂三圣母，拿出你在外人面前的那等威仪来。”
杨婵听了这话，轻哼一声，倒是恢复了正常，只一瞬，又变回了那个茯苓面前威仪又不失温和的三圣母。
云舒暗叹一声：好演技，不会特意进修过吧！
“你们既然都不要，那这幅《束缚》就留给我了！”
杨婵轻声说道，眸中的情绪却是复杂难辨。
云舒只觉这话也似有所指，给人一种莫名的孤寂感。
先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自由》送她……
《束缚》归我……
云舒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是否蕴有深意，只能狐疑地打量她几眼。
她好像从未看清过杨婵，她身上好似永远蒙着一层轻纱。
这人正经的时候，她看不明白，不正经的时候，她更看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首接问：“你怎么会突然画这么两幅……别有深意的画？”
谁知听着这话，杨婵神秘兮兮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问了一个很哲学的问题：
“你平时仰望星空的时候，有没有思考过人生和命运？”
“什么？”云舒还以为听错了，下意识地问道。
杨婵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她反应。
云舒却陷入了沉思，人生和命运？她当然也思考过。
她也经常会想，她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
尤其最近一系列的谜团：穿越之谜，青云之谜，仙魔之谜，神魂之谜，接二连三的谜团不断触发，让她不禁产生了一种被命运操控的感觉。
但她却毫无头绪。
转头问杨婵：“你问这话是何意？”
杨婵靠在案桌上，顿了一下问道：“你看戏吗？”
“戏？凡间的戏剧？”
云舒蹙额，微微意外，她在凡间三百年，怎么可能没看过戏剧，她自己还会‘云偶戏’呢！
“不错，我前段时间沉迷于凡间戏剧，看了各种戏剧，包括戏曲、舞剧、杂剧、皮影、木偶等等。
看的越多，竟是不自觉产生了诸多念头和思考。”
杨婵说这话的时候格外正经，只是双眼有些失神。
云舒下意识地追问道：“什么念头和思考？”
杨婵侧过头看着那幅木偶图，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戏剧啊……不论是什么戏剧，所有的角色都是依着剧本演出，演员们不过是将剧本中的角色在现实中演绎。
一只木偶，或走，或停，或立，或卧，活灵活现地表演，底下许多人在观看，不住地鼓掌，人们都说木偶演得像，演得好。
木偶获得了满堂喝彩，却被别人操控着，它的一生都是被编排好的，失去了掌握命运的权利。
木偶如此，我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