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初次晋升
那一夜，是苏锦昭入宫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没有噩梦，也没有算计。
仇人的气息，犹在枕边，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病态的平静。
第二天，整个后宫，都因为苏才人“侍寝”一事，而暗流涌动。
当苏锦昭回到碎玉轩时，迎接她的，是内务府送来的、流水般的赏赐。
成匹的绫罗绸缎，光彩夺目。
珍奇的珠宝首饰，装了满满一匣。
还有上好的人参、燕窝，和数不清的瓜果点心。
这些东西，几乎要将这间破败的小屋子给堆满。
佩儿的眼睛，从一早就没有合拢过，嘴角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她像一只快活的小松鼠，忙碌地整理着这些从天而降的财富。
苏锦昭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
她知道，这些赏赐，不是给苏锦昭的。
它们是给昨夜那个“侍寝”的符号的。
这些东西，是荣耀，是脸面。
更是催命符。
它们像一道道无形的烙印，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宠妃”这个靶子上。
从此以后，明枪暗箭，都会朝着她来。
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院门外，便又传来了通报声。
总管太监李福，亲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再次驾临了碎玉轩。
“苏才人接旨——”
李福的声音，比上一次来时，更多了几分郑重。
苏锦昭心中一凛，连忙带着佩儿，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才人苏氏，性行温良，克娴于礼，柔嘉淑顺，持躬谨重。”
李福念着圣旨上那些华丽的、赞美的辞藻。
苏锦昭听着，心中却觉得无比荒谬。
这些词，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她。
他赏赐的，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她。
“……兹仰承太后慈谕，以册宝晋尔为美人。”
“尔其益宣礼教，协赞坤仪，母忘朕命，钦此。”
美人。
从才人到美人，越过了选侍，连升两级。
这在后宫之中，是极大的荣宠。
李福念完圣旨，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苏美人，接旨吧。”
苏锦昭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臣女……苏锦昭，谢主隆恩。”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极而泣的哽咽。
像一个被天大的好运砸中的、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李福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将圣旨交到她手中，又寒暄了几句，便带人离去了。
佩儿扶着苏锦昭起身，早己是泪流满面。
“美人！您终于……您终于熬出头了！”
苏锦昭握着那卷尚有余温的圣旨，看着上面那刺眼的“柔嘉淑顺”西个字。
熬出头了？
不。
是刚刚把头，送上了断头台。
晋升的旨意，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时辰后，娴妃宫里的小太监，送来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我们娘娘说，恭贺苏美人晋升之喜。”
小太监还带来了一句口信。
“娘娘还说，风大了，美人往后出门，要多加小心。”
苏锦昭收下了玉如意，也收下了这份警告。
风大了。
是的，风要大了。
紧接着，各宫的贺礼，也陆陆续续地送了过来。
那些往日里从未有过交集的低位嫔妃们，都派人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这都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
唯有两个地方，没有任何动静。
皇后的坤宁宫。
和慧贵妃的长春宫。
这种沉默，比任何喧嚣的反应，都更令人不安。
它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下午，内务府便派人来，请苏锦昭搬离碎玉轩。
她被分到了一座新的宫殿，名为“常熙堂”。
常熙堂，虽然也有些偏，却比碎玉轩，好了不知多少倍。
殿宇是新修葺过的，雕梁画栋，陈设精致。
院子里，还栽着几株开得正盛的腊梅。
内务府另外拨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二等宫女，来常熙堂伺候。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佩儿看着这崭新的宫殿，和那些对自己躬身行礼的下人，高兴得像在梦里。
她觉得，好日子，总算是来了。
苏锦昭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那几株腊梅。
花开得很好，在寒风中，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她想起碎玉轩里，那方被她亲手开垦出来的小药圃。
不知道那些她亲手种下的草药，还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被移栽过来的草药。
被移植到了一个更华丽的，也更危险的地方。
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也全凭……她自己。
傍晚时分，她站在新屋子那面清晰光亮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美人。
苏美人。
她的人生，在这一天，被强行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一个更高，也更陡峭的台阶。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里、任人忽视的苏才人了。
她是苏美人。
是慧贵妃明确的眼中钉。
是皇后棋盘上，一颗更有分量的棋子。
也是皇帝，一时兴起的、或许很快就会被遗忘的新宠。
佩儿欢快地将那些崭新的衣物和首饰，一一收进柜子里。
她一边整理，一边开心地说。
“美人，我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苏锦昭没有回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西西方方的、被宫墙框起来的天空。
天色，正在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她用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佩儿。
也回答她自己。
“不，佩儿。”
“是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