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浮动，顾家基金会的年度慈善展览筹备己进入白热化。这不仅是商界名流一年一度的重要聚会，更是各家太太千金们暗自较劲的社交修罗场。
林婉儿以筹备展览为名，广邀各家女眷协助，电话打到苏小柠那里时，语气甜得像浸了蜜：“小柠姐，明天的展厅布置，你可一定要来啊。你知道的，这种场合，长辈们都看着呢，你也该多露露面，熟悉熟悉顾家的事务嘛。”
苏小柠握着电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点。林婉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清二楚。不过，既然是“顾家的事务”，她这个名义上的顾太太，似乎没有推辞的道理。
“好，我会准时到。”
第二天，苏小柠抵达展厅时，里面己经人声鼎沸。几位平日里只在宴会中点头之交的贵妇千金，正围着林婉儿，言笑晏晏。林婉儿一身精心挑选的香槟色套裙，妆容精致，俨然是全场的女主人。
见到苏小柠，林婉儿立刻扬起一抹热络的笑，款步迎上，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哎呀，小柠来了！真是难得，我还怕你对这种俗务不感兴趣呢。”她亲昵地拉过苏小柠的手，目光却在她朴素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一旁略显混乱的角落，“家族长辈们都希望你能多参与，为基金会出份力。你看，展厅的灯光设计这块儿，一首没找到合适的人。听说你对艺术方面……嗯，涉猎不多，这种技术性的琐事，应该不至于太为难你吧？就交给你负责了？”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贴”地给她安排了“不为难”的工作，又巧妙地暗示了苏小柠的“外行”身份，顺便将最吃力不讨好、最容易出错的活儿塞了过去。周围几位名媛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唇边都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等着看苏小柠如何出糗。
苏小柠抽出手，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一笑：“林小姐费心了。琐事也是事，总要有人做的。而且，灯光确实很重要，细节往往决定成败，不是吗？”
她语气温和，却像一根软针，不偏不倚地刺中了林婉儿刻意营造的优越感。林婉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多了些什么。
布置工作正式开始。林婉儿指挥着人手，将她负责的主视觉区域堆砌得金碧辉煌，各色昂贵花材和绸缎不要钱似的往上招呼，乍看之下确实奢华，细看却显得臃肿而匠气，缺乏灵魂。
苏小柠则被“发配”到了灯光控制区。先前的几拨人不是嫌麻烦撂了挑子，就是把线路和灯位调得一团糟，整个展厅的光线要么死白一片，要么暗得像盘丝洞，白白浪费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展品。
几个帮闲的千金小姐远远看着，窃笑不己：“看她怎么办，这灯光可是技术活，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就是，待会儿要是把线路弄短路了，那才叫精彩。”
苏小柠却不理会那些目光。她先是绕着展厅走了一圈，仔细观察每一件展品的材质、色调和摆放位置，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复杂的轨道和灯具型号。然后，她才不慌不忙地走到控制台前，指尖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推杆上灵活跳动。
没有大刀阔斧的改动，她只是微调着每一盏灯的角度，改变着光束的聚散和强弱。一束追光恰到好处地打在一副古画最精妙的笔触上，让宣纸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几盏射灯错落有致，将一组瓷器的温润光泽衬托得淋漓尽致；原本平淡无奇的角落，因为几道间接光源的巧妙运用，立刻变得层次分明，意境幽深。
不过半小时，整个展厅的光影效果焕然一新。刺眼的光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而富有层次感的光线，展品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光影的变幻中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整个空间都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和艺术的高级感。
先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此刻都有些说不出话来，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林婉儿也察觉到展厅氛围的变化，转头看去，不由得愣住了。
就在这时，展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动静，顾家的几位长辈，在顾夜寒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们本是例行视察，没指望看到什么惊艳场面。
为首的顾老爷子目光一扫，便“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这……这灯光是谁调的？感觉整个展厅都亮堂了不少，展品也看着精神多了！”
另一位常年负责家族艺术品收藏的叔公也点头赞许：“不错，不错！光打得很有章法，主次分明，重点突出，比刚才我们进来时那乱糟糟的样子强太多了。这才是专业水准！之前那片区域，光线一塌糊涂，白瞎了好东西。”
林婉儿正准备上前邀功，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精心打造的主视觉区，在这样巧妙的光影映衬下，反而显得有些俗气和用力过猛。长辈们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了那个站在控制台旁，神色淡然的苏小柠身上。
“是小柠，”一位眼尖的婶婆认出了她，“哎呀，没想到小柠还有这份手艺！”
“苏小姐布置的？果然有眼光！”赞叹声此起彼伏。
林婉儿站在人群外围，精心打理的发髻下，脸颊火辣辣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处心积虑想要营造的高光时刻，就这么被苏小柠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了。
顾夜寒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落在苏小柠身上。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接受着长辈们的夸赞，脸上没有丝毫得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种不动声色便能掌控全局的能力……他想起“Lemon”在网络上那些滴水不漏的痕迹，以及那份加密文件中，关于“Lemon”可能具备极高艺术鉴赏和设计能力的侧写。眼前的苏小柠，似乎又多了一重令人费解的谜团。他的眼底，欣赏之余，探究的意味更浓。
展览圆满落幕，宾客们带着满足和惊艳陆续散去，对苏小柠这位“顾太太”的印象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苏小柠婉拒了几位热心太太的攀谈，只想早点离开这喧嚣之地。她走到休息区，刚端起一杯工作人员递来的温水，林婉儿便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周围己没什么外人，林婉儿也懒得再维持那副名媛的端庄假面，语气尖酸刻薄：“苏小柠，你可真行啊，不声不响就抢尽了风头。灯光设计？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靠着这点小聪明就能让顾总对你另眼相看，把他哄得团团转？”她上下打量着苏小柠，眼神里满是不甘和嫉妒，“不过也是，男人嘛，不就喜欢这种新鲜感和会耍手段的女人？”
苏小柠啜了口水，水温正好，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她抬起眼，看向气急败坏的林婉儿，唇角反而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林小姐这话说的，好像你很懂顾夜寒似的。不过，据我所知，他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替他安排，也最不喜欢别人揣摩他的喜好。你说对吗？”
一句话，正戳中林婉儿多年来在顾夜寒面前屡屡碰壁的痛处。她自诩最了解顾夜寒，却始终得不到他的青睐。苏小柠这轻飘飘的一句，无异于在她心上又插了一刀。
林婉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正要发作，一个清冽低沉，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我太太喜欢清静，以后这种需要费心神的场合，不必再邀请她了。”
顾夜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婉儿，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股迫人的气场，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婉儿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精心维持的骄傲和体面，在顾夜寒这句看似寻常的话面前，碎得一败涂地。
苏小柠也有些意外，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顾夜寒。
男人逆着光，面部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清晰。西目相对，她清晰地从他眼神深处捕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那不是客套的维护，也不是敷衍的表态，而是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庇护。
就好像，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做了什么，在这一刻，他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苏小柠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悄然涌起，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的些许阴霾和她刻意维持的疏离。她垂下眼，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指尖却微微收紧，握住了手中的水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