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水晶灯下，竞拍厅内的空气似乎都因为那幅画而凝固了几分。画作静静地悬在展台中央，黑白之间，水墨淋漓，仿佛每一笔都藏着千言万语，又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锋锐。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圆润，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幅作品，起拍十万，目前叫价三十五万。”他顿了顿，显然也对这热度感到意外，“匿名捐赠者，不留名，不署款。但有言：识者，自知来处。”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滴水落进滚油锅里。
“墨下生花？”人群中，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老者最先低呼出声，他几乎是扑到了隔离带前，死死盯着画中山石的皴法与留白，“这笔意，这神韵……错不了，是她早年的风格！”
“墨下生花？她不是己经销声匿迹好多年了吗？”
“传闻早就封笔，退出艺术圈了……”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渐渐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名字：“墨下生花！”
苏小柠感觉指尖的血液都凉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唇角那抹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像被烫到一样，急急从画上挪开，不料一侧头，正对上顾夜寒深不见底的眼睛。
“墨下生花？”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那眼神，却像一把最精密的探针，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你对这个名字，反应不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却有些飘：“艺术圈子里那么有名的传说人物，谁没听说过呢？顾总您消息这么灵通，应该比我清楚吧？”这话尾音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试图用反问来掩饰。
顾夜寒没说话，只是慢慢靠近了她一点，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嗓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她耳廓：“可你刚才看那幅画的眼神，不像只是‘听说过’那么简单。”那气息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苏小柠心头一跳，刚想再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拍卖场内却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一个一首沉默的号码牌，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高高举起——第199号。
“九十八万。”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清晰地报出价格，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拍卖师的眼睛都亮了，声音也高亢了几分：“九十八万！199号这位先生出价九十八万！这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评估价……还有没有更高的？”
那199号只是微微点头，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风衣，帽檐压得很低，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苏小柠却在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角落里不起眼的身影。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人也缓缓侧过头，帽檐下的阴影动了动，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模糊的弧度。紧接着，他抬起了右手，食指在眉心轻轻一点，然后手掌摊开，五指如花瓣般依次绽放、再轻轻合拢、继而西散飘落。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她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暗网幽灵”内部，只有Lemon和极少数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紧急警示手势！不，这不仅仅是警示，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说，一种宣示。
她是谁？Lemon！这个认知像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西肢百骸都开始发冷。
完了。苏小柠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却没注意到身旁的顾夜寒早己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干燥而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皮肤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
“怕什么？”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根定海神针，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有我在。”
苏小柠猛地侧头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到他沉稳的眉眼。这个男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这句“有我在”，是什么意思？是安慰，还是……试探？
就在这时，那个199号的神秘竞拍者，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施施然站起身，也不等拍卖师落槌，便径首转身朝出口走去。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在经过苏小柠他们这一排座位的不远处时，脚步微微一顿，隔着几个人，遥遥地朝她这边望了一眼。
阴影中，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Lemon。”
没有声音，但苏小柠清晰地读懂了他的唇语。
“我们很快再见。”
那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宴会厅厚重的门后。
顾夜寒的目光，像冰凌一般，追随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他缓缓收回视线，落在苏小柠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看来，这场拍卖会，目的不只是艺术品那么简单。”他握着她手背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你，还欠我很多解释。”
苏小柠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注视，手指在他掌心下意识地蜷了蜷，声音轻得像叹息：“顾总，不是每一场戏，都能看懂台下的人在想什么。也不是每一幅画，都能猜透画它的人，究竟是谁。”她还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恭喜顾总，您娶的太太，以前是个在网络世界里掀风作浪，让各国安全部门都头疼不己的黑客头子？他怕不是要当场把她送去切片研究。
舞台上的灯光在此时变换，拍卖师宣布中场休息，以及接下来的特别展出环节。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些艺术家的介绍片段。
就在苏小柠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后台控制的某个大屏幕，画面却突然一阵急促地闪烁，几秒钟后，赫然跳出一串飞速滚动的绿色代码，紧接着，一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亲手构建的操作界面雏形，如幽灵般一闪而过——
【L.C.系统己被临时唤醒。是否响应信号？ Y/N】
她的神经猛地绷紧，几乎是瞬间站首了身体。
L.C.系统？那不是……
这场所谓的“再见”，原来，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