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长安县衙后院李砚的书房内,烛火依然亮着。
李砚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的是永乐坊孙老丈一案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推测与疑问,却无一能指向真凶。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胸中那股郁气又翻涌上来。
这叫什么事?一个无辜老者,就这么惨死街头,手段如此残忍,而他这个长安县令,竟然连凶手的一点影子都摸不到。
李大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轻轻走进书房。
“大人,夜深了,用些宵夜暖暖身子吧。”他将面碗放在桌角,声音带着关切。
李砚抬头,见是李大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李伯,还没歇息?”
“大人不也没歇着。”李大山叹了口气,看着李砚眼下的青黑,“为了那案子吧?老朽听王五提了一嘴,真是造孽啊,好端端一个人……”
李砚默然,端起面碗,热气扑面,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这长安城,看着繁华,底下却不知藏了多少腌臜事。”李砚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李大山挪了挪脚步,欲言又止:“大人,您也别太逼自己了。这世道……唉,有些事,不是咱们能一下就扭转过来的。”
李砚扒拉了两口面,食不知味。
他知道李大山是好意,可听着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是啊,这世道如此,但他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者惨死而无动于衷。
“李伯,您先去歇着吧,我再看会儿卷宗。”李砚放下筷子。
李大山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又是一声叹息,默默退了出去。
书房内,复又安静下来,只余下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
李砚重新拿起毛笔,试图将纷乱的思绪理清。
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劫财?不像。寻仇?一个孤苦老者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难道是……随机泄愤?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若真是如此,那长安城岂不人人自危?
他抚了抚胡须,感觉头绪越理越乱。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南角的安业坊,一条更为偏僻的巷弄深处。
月光被高耸的坊墙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几缕惨淡的光线勉强照亮湿滑的青石板路。
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如同幽灵般在坊墙根下快速移动,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黑影在一扇不起眼的后门外停下。
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以及哗啦哗啦的洗衣声。
黑影贴着门板,静静听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
他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铁条,轻巧地拨弄了几下门栓。
【咔哒】一声微弱的轻响,门闩开了。
黑影推开一道缝隙,侧身闪了进去。
院子不大,晾晒着几件浆洗过的旧衣衫。一个佝偻着背的大娘正蹲在井边,费力地搓洗衣物,嘴里还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黑影无声无息地靠近,如同一头盯上了猎物的饿狼。
就在他距离大娘不足三尺 之时,大娘许是搓累了,首起腰捶了捶后背,恰好转过头。
月光下,她看清了身后那个如同山岳般压过来的黑影,以及黑影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短刃。
大娘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巴张开,就要发出惊恐的尖叫。
但,己经晚了。
黑影的动作快如闪电,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反握短刃,毫不犹豫地刺下。
【噗嗤!】
大娘的身体猛地一颤,尖叫声被死死捂在喉咙里,化作绝望的呜咽。
黑影没有停手,短刃在她身上疯狂地起落,血花在暗夜中无声绽放。
大娘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下去,倒在冰冷的井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她身下的衣物和地面。
黑影站起身,看着脚下的尸体,似乎还觉得不够,又狠狠踢了几脚。
他甩了甩短刃上的血迹,在死者破旧的衣衫上擦了擦,然后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只留下那扇虚掩的后门,和院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
翌日,天刚蒙蒙亮。
李砚几乎一夜未眠,刚在签押房的躺椅上迷糊了片刻,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大人!大人!不好了!又……又出事了!”王五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门外嘶喊。
李砚一个激灵坐起身,心头猛地一沉。
“进来!”
王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安……安业坊,又……又死人了!跟……跟孙老丈死状……一模一样!”
【轰!】
李砚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你说什么?!”他一把抓住王五的衣领,几乎是咆哮出声。
王五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千……千真万确!小的刚接到报,就……就赶过来了!是个洗衣的大娘……也……也是被乱刀……捅死的……”
李砚松开王五,身体晃了晃,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又是虐杀!
一夜之间,又一条人命!
那股压抑了一夜的怒火,此刻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烧得他五内俱焚。
“备马!”李砚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去现场!”
安业坊的案发现场,比昨日永乐坊更加血腥。
洗衣大娘蜷缩在井边,身上的衣物被鲜血浸透,凝固成暗红色。她的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与痛苦。
致命伤同样在胸口,但身上遍布着数十处深浅不一的刀伤,有的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与孙老丈的死状,如出一辙!
李砚站在尸体旁,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愤怒的火焰几乎要从他的眼眶中喷薄而出。
好!好得很!
凶手这是在向他挑衅!向整个长安县衙挑衅!向大唐的法度挑衅!
“仵作!”李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卑职在!”
“仔细勘验!本官要知道,这和孙老丈的案子,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是,大人!”
李砚猛地转向王五,眼中布满血丝:“封锁安业坊!挨家挨户给本官盘查!任何可疑之人,都给本官带回来!”
“大人……”王五被李砚此刻的模样吓得不轻,“这……这么大动静,会不会……”
“会什么?!”李砚厉声打断他,“本官就是要让那藏在阴沟里的鼠辈知道,长安城,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炸开的怒火。
“传令下去!”李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整合所有衙役,全城搜捕!将凶手的作案手法、可能的体貌特征,给本官传遍长安每一个角落!”
“告诉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遇反抗……”李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寒芒,“格杀勿论!”
王五一个激灵,连忙躬身:“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王五匆匆离去的背影,李砚缓缓抬起手,抚了抚胡须。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股难以遏制的,想要将凶手碎尸万段的滔天怒火。
他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畜生给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