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糖额头的淤青渐渐变成了紫红色，像一枚怪异的勋章。
韩冰说到做到，每天放学都押着她去健身房。第一天练核心，第二天练臂力，第三天林小糖死活不肯去，结果被韩冰像拎小猫一样拎出了教室。
"再反抗，"韩冰在她耳边阴森森地说，"我就把你绑在跑步机上。"
林小糖欲哭无泪，只能认命地跟着走。
——
健身房位于市中心一栋老旧商厦的顶层，电梯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掉下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还有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
"这是……你的健身房？"林小糖小心翼翼地问。
韩冰哼了一声："我家的。"
林小糖这才注意到前台挂着"韩氏搏击俱乐部"的招牌。几个肌肉发达的男人正在擂台上对打，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她牙酸。
"冰姐！"一个染着绿毛的男生跑过来，"今天练什么？"
韩冰把林小糖往前一推："教她挨打。"
"啊？"
"先教她怎么护住要害，"韩冰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再教基础防身术。"
绿毛上下打量着林小糖："这丫头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韩冰活动着手腕，"我可不想天天给她当保镖。"
林小糖站在一旁，像个待宰的小鸡仔。她偷偷环顾西周，突然在角落的沙袋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临。
他戴着拳击手套，正对着沙袋猛击。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T恤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轮廓。每一拳都带着可怕的力道，沙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经常来这里吗？）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看什么呢？"韩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管他，每个月总有几天这样。"
绿毛拿来护具给林小糖戴上，开始教她最基本的防御姿势。但她的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江临。
突然，一声巨响。
江临的沙袋链子断了，沉重的沙袋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整个健身房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他。
江临摘下拳套，头也不回地走向更衣室。
"继续。"韩冰冷淡地说，仿佛对这一幕早己习以为常。
——
训练结束后，林小糖浑身酸痛，连书包都拎不动了。韩冰塞给她一瓶功能饮料："喝了，明天继续。"
"还来？"林小糖快哭了，"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废物。"韩冰翻了个白眼，"那明天只做有氧。"
这己经算是大发慈悲了。林小糖不敢再讨价还价，小口啜饮着饮料，突然想起什么："江临呢？"
"走了。"
"他经常这样……打沙袋吗？"
韩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郁："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
"为什么？"
"因为他妈。"
林小糖愣住了。
韩冰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太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问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她拽起书包往外走，林小糖赶紧跟上。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江临从更衣室出来，站在破碎的沙袋前发呆。
——
第二天是周六，林小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摸过手机，发现有一条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
【今天下午三点，中央公园。】
发信人：江临。
林小糖猛地坐起来，不小心扯到酸痛的肌肉，疼得龇牙咧嘴。她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实是江临的号码。
（他约我？）
（单独约我？）
（韩冰知道吗？）
她犹豫再三，还是回复了一个"好"。
——
中央公园人不多，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转。林小糖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地点，紧张得手心冒汗。
江临准时出现，穿着黑色连帽衫，双手插兜，看起来比平时更阴沉。
"跟我来。"
他带着林小糖来到公园深处的一片小树林。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坐。"
林小糖乖乖坐在一棵大树下，江临则靠在树干上，望着远处出神。沉默像一层透明的膜，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那个……"林小糖鼓起勇气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烟雾在空气中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妈，"他突然说，"五年前的今天跳楼了。"
林小糖的呼吸一滞。
"就在我面前。"江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拉住了她的手，但没拉住。"
一片枯叶旋转着落在林小糖膝头，她盯着那片叶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韩冰告诉你了吧，"江临吐出一口烟，"我父亲是黑道。"
林小糖轻轻点头。
"我妈是被逼死的。"江临的烟烧到了指尖，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债主天天上门，泼油漆，写恐吓信……"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林小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失控，为什么对韩冰如此容忍——因为韩家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
"对不起……"她小声说。
江临掐灭烟头："不用道歉。"
他蹲下身，与林小糖平视："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林小糖屏住呼吸。
"离我远点。"江临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是什么好人。"
"可你救了我好几次……"
"那不代表什么。"江临站起身，"跟我走太近的人，都没好下场。"
他转身要走，林小糖突然抓住他的衣角："等等！"
江临停下脚步。
"我……我给你带了东西。"林小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是饭团，我自己做的……这次没烤焦。"
江临盯着饭团看了很久，久到林小糖的手臂都酸了。
终于，他接过饭团，轻声说了句："谢谢。"
——
回家的路上，林小糖收到了韩冰的短信：
【明天加练，别迟到。】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今天江临约我了。】
韩冰秒回：【我知道。】
紧接着又是一条：【他每年今天都会找人说话，今年选了你。】
林小糖心跳加速：【为什么是我？】
韩冰的回复让她愣在原地：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怕他的人。】
林小糖站在街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突然想起江临说"离我远点"时的表情——不像警告，更像恳求。
（他是不是很孤独？）
（就像那片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找不到归属。）
她握紧手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
当晚，江临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一盒手工饼干，形状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星星和月亮的造型。
附带的纸条上写着：
【明天见。——小糖】
江临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甜得发腻，还有点咸，大概是眼泪的味道。
他想起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做的饼干，也是这么难吃。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辉。江临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久久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