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极限48小时》的片酬到账时,我正在武潇的拳击馆挨揍。
"专注!"她一个右勾拳砸在我格挡的手臂上,运动背心被汗水浸透,"三流综艺给的钱就让你分心?"
手机在储物柜里不停震动。银行短信显示入账金额后面跟着西个零,比合同约定的多了一位数。我侧头避开首取太阳穴的左拳,闻到拳套上淡淡的皮革味——和三十年代英国领事送我的那对一模一样。
"片酬翻倍了。"我后撤步拉开距离,汗珠从下颌线滴到地垫上。
武潇突然收势,扎成高马尾的头发像黑豹的尾巴甩过肩头:"林霜搞的鬼?"
"猜是节目组。"我扯下拳击绷带,指关节在灯光下泛红,"昨天那期收视率破2。"
她摘下拳套砸我胸口:"小白眼狼,知道多少人眼红这个数吗?"力道控制得刚好够让我闷哼一声,又不至于真受伤。这女人对力量的精准把控,让我想起当年青帮最厉害的红棍阿泰。
更衣室的镜子里,1米95的躯体布满细碎淤青。这具身体肌肉线条漂亮得像个艺术品,却缺乏真正的杀戮记忆。我对着镜子练习剧中要求的"惊慌表情",镜中人却只露出个嗜血的冷笑。
手机再次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简讯:【银河大厦1702 明晚8点 翻三倍】
"啧。"我把手机扔进运动包,金属扣撞到某个硬物发出脆响。摸出来是苏糖上周硬塞的粉色保温杯,杯底贴着便签纸:「弟弟要补充电解质~」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武潇突然从背后伸手抢过杯子:"苏甜妹的爱心饮料?"她拧开盖子闻了闻,表情像闻到敌情的母狼,"芒果味?你过敏。"
"没打算喝。"我拿回杯子,指腹着杯身凸起的卡通图案。上辈子对芒果过敏死掉的,是跟了我十五年的情妇小蝴蝶。这事连阿彪都不知道。
出拳击馆时夕阳正沉。玻璃幕墙反射的光斑中,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举着长焦镜头。我故意放慢脚步系鞋带,听见快门连响十二声。这些代拍比三十年代的小报记者还敬业。
保姆车里的冷气扑在汗湿的后背上。经纪人王胖子的圆脸挤满手机屏幕:"祖宗!《密室大逃脱》开价这个数!"他伸出三根香肠似的手指。
"不接。"
"人家允许你全程站着!专门改了场景高度!"
车窗外,几个举着"英雄联盟"灯牌的女孩正追着车跑。最瘦小的那个差点摔倒,我下意识拍车窗示意司机减速,却在她们惊喜的尖叫声中反应过来——这不是需要我掏枪镇压的帮派混战年代了。
"翻三倍。"王胖子突然压低声音,"而且..."他做了个捻钞票的手势,"现金预付。"
我擦汗的动作顿住了。三十年代法租界,只有两种生意用现金交易:军火和鸦片。
"制作人是谁?"
"银河娱乐新挖来的韩国团队。"王胖子凑近屏幕,油光满面的脸像素化得厉害,"听说和金融圈..."
"推了。"我关掉视频通话,指尖在膝盖上敲出《夜来香》的节奏。车驶过外滩时,华灯初上的陆家嘴像极了当年的外滩万国建筑群。
手机亮起。林霜发来的文档标题是《风险艺人评估报告》,点开却是空白页。这是她惯用的警告方式——上次收到这种文件后第三天,某顶流就因为税务问题消失了。
回到家,公寓门口放着文卿工作室的包裹。撕开牛皮纸,里面是1935年商务印书馆初版的《上海鳞爪》,扉页上有她清瘦的字迹:"你上次问的租界史料"。书页间夹着张便条:"明晚七点半,和平饭店老年爵士乐队演出。"
我对着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笑了。这些女人们啊,一个用拳头警告我,一个用空白文档威胁我,一个送过敏饮料,现在又来最文艺的试探——她们都察觉到了什么?
淋浴时热水冲过后背的淤青,蒸汽模糊了镜面。我用手抹开一片清晰区域,镜中人眼角泪痣红得像血。这具身体确实年轻完美,可灵魂里那些刀光剑影,早把每条神经都磨出了包浆。
手机在客厅疯狂震动。擦着头发出来时,屏幕上显示着"老爹"的第十七通未接来电。最后一条语音消息只有三秒:"别碰银河。"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像极了1946年我在汇丰银行金库听到的枪声。那晚我们劫了日本人的军饷,阿彪被跳弹打穿肺叶,临死前塞给我一块融化的金条。
现在,相似的诱惑裹着娱乐圈糖衣再度降临。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密室大逃脱》制作团队。关联词条跳出"银河系资本""影视洗钱案",还有张熟悉的面孔——下午那个戴鸭舌帽的代拍,此刻正西装革履出现在财经新闻合影里,胸卡上写着"银河资本项目部总监"。
暴雨中,陆家嘴的霓虹灯化作流动的色块。我拍下窗外模糊的灯海发给林霜,配文:"当年百乐门也是这般灯火。"她秒回一张老照片:1937年的外滩,有个穿长衫的模糊背影站在汇丰银行门口。
放大照片,那人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和我前世一模一样。
手机又震。这次是苏糖的语音消息:"弟弟明天来录主题曲嘛~给你准备了芒果布丁哦~"背景音里有男人用沪语说"资金闭环"西个字。
我按下录音键:"好啊,不过我芒果过敏。"停顿两秒,又用三十年代法租界巡捕房的切口补了句:"东风不与周郎便。"
三分钟后,武潇的电话打了进来:"你他妈活腻了?"背景音是拳套击打沙袋的闷响,"那家录音棚是银河的产业!"
"知道。"我从书柜底层抽出那本《上海鳞爪》,翻到折角的那页,"所以才要去。"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后传来打火机开盖的脆响:"明天我带人去棚外守着。"
挂断电话,我打开苏糖送的保温杯,把芒果味电解质饮料倒进水池。液体冲走时形成个小小的漩涡,像1935年我在黄浦江边处理叛徒时,绑在尸体上的铁链拖出的水纹。
书桌上,《密室大逃脱》的合同静静躺着。翻到第七页的免责条款,在密密麻麻的小字里找到一个熟悉的账户编号——这是当年杜先生在香港汇丰银行的秘密账户分支。
暴雨更急了。我在合同签名处画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然后拍照发给林霜。她回复一个句号,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凌晨三点,文卿突然更新微博:"夜读《上海滩往事》,租界金融史比小说精彩。"配图是某页文献特写,上面用红笔圈出段关于青帮操纵银元兑换率的记载。
我关上灯,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火光照亮墙上的海报——华英雄全球后援会制作的卡通形象,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与我隔着八十年的血海遥遥相望。
手机屏幕最后一次亮起。未知号码发来新消息:【明晚见 杜先生问你好】
烟头按灭在窗台时,雨停了。远处环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反射出第一缕晨光,像把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