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陈玄清打断了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流星划破夜空的微光，“你感受到了‘火’？”
“是…是！”李铁柱急切地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像烧起来一样！在胸口！在胳膊里！烫！烫得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只想砸碎眼前的一切！”
陈玄清沉默了片刻。藏锋洞内，只有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李铁柱粗重的喘息。
“此非邪路。”陈玄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道惊雷在李铁柱耳边炸响！“乃是‘心火’。”
“心…心火？”李铁柱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心属火。”陈玄清缓缓道，“人之心念，炽烈刚猛者，引动心火。此火，源自本心，发于气血。修者引之，可焚邪祟，锻神魂；控之失当，亦可焚心噬神，自毁道基。”他的目光落在李铁柱包裹严实的右手上，“你身无道基，未通引气，强行引动心火，借血气蛮力宣泄而出，恰如引燃薪柴，虽能灼敌，却自损八百。此非术法，乃天赋秉性之显化，凶险异常，亦…珍贵异常。”
天赋秉性？凶险又珍贵？李铁柱彻底懵了。这如同失控野兽般的力量，竟然是天赋？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包裹的布条下，碎裂的指骨隐隐作痛。珍贵？这差点把自己烧死的玩意儿？
“我…我不懂…”李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道长，我害怕…我怕那股火…我怕它再烧起来…我怕我控制不住，伤了自己人…”
“怕？”陈玄清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李铁柱心神剧震！“若惧其凶险，便畏首畏尾，任其潜伏，如同怀抱火雷而不自知，终有一日，必自焚其身！若知其珍贵，却不知驾驭，任由其肆虐，则如稚子持刃行于闹市，伤人害己，徒增罪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李铁柱心上。
“心火非洪水猛兽，乃是你心性的一部分。惧之，则为其奴；驭之，则为你用！”陈玄清向前一步，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李铁柱，抬起头！”
李铁柱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挺首了几乎蜷缩起来的脊背，对上陈玄清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
“告诉我，”陈玄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黑风坳中，你扑向那道邪咒光束时，心中所想为何？”
李铁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墨斗被偷袭的背影，闪过秀才肩头喷涌的鲜血，闪过孙大炮被腐蚀的小腿，闪过浓雾中那些扭曲哀嚎的同胞身影……一股混杂着愤怒、悲伤和决绝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我…我要救墨斗大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我不能看着他死！那些鬼子…那些鬼东西…他们该死！”
吼声在洞窟内回荡，带着少年人未褪尽的血气方刚和发自肺腑的愤怒。
陈玄清眼中那锐利如刀的光芒，在李铁柱吼出这句话后，悄然隐去，重新归于深邃的平静。他微微颔首，仿佛得到了某种印证。
“此念，便是引动心火的根源。亦是驾驭它的唯一缰绳。”陈玄清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记住此刻的念头。记住黑风坳中，你为何而怒，为何而战。守护之心不灭，心火便不会焚你自身。”
守护之心？李铁柱怔怔地咀嚼着这西个字。为了救墨斗大哥，为了救秀才，为了杀鬼子…这就是守护之心？这就是…驾驭那可怕火焰的缰绳？
“从今日起，除日常训练外，每日申时，来此静坐。”陈玄清不再看他，转身走向玄石，“先学‘静’字。心若沸水，如何控火？静，非枯坐如石，乃澄心涤虑，明心见性。体察自身气血奔流，感知那‘火’之所在，之起伏。知其然，方能思其所以然。”
“是…是！道长！”李铁柱连忙应声，声音里依旧带着茫然，但那份几乎将他压垮的恐惧，却在陈玄清那番话后，奇异地消散了大半。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未知，但至少…他知道了那“火”的名字，知道了它并非纯粹的怪物，也隐约看到了一条或许可以走下去的路。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肩胛处的剧痛扯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愈之前，免去负重格斗。”陈玄清背对着他，声音传来，“静坐即可。”
李铁柱看着陈玄清那清瘦孤高的背影，感受着藏锋洞中那奇异能量场带来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沉淀下来的气息，缓缓地、艰难地调整着坐姿，闭上眼睛。
学着陈玄清的样子，双手置于丹田，努力去“听”自己的呼吸，去“看”自己体内奔流的血液。然而，脑海中依旧纷乱如麻，黑风坳的嘶嚎、邪咒的冰冷、爆炸的轰鸣、还有那只染血的拳头…如同走马灯般轮番上演。
静？谈何容易。但李铁柱咬着牙，一遍遍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拉回到那缓慢而沉重的呼吸节奏上。他知道，这第一步，他必须迈出去。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恐惧那股“火”，为了…能真正拥有守护同伴的力量。
洞窟深处，陈玄清立于玄石前，并未动作。他的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笼罩着角落那个笨拙尝试入静的少年。他能清晰地“看”到李铁柱体内那微弱却异常活跃、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心火”余烬。
狂暴、混乱、如同未经驯服的野马。却又透着一股极其罕见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炽热与韧性。
他缓缓摊开左手掌心，那里，在平阳镇黑风坳的焦土上，他曾悄然收集的一缕属于李铁柱的、混杂着心火余烬的气息，此刻正静静蛰伏。
“心火…”陈玄清心中无声低语，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油灯跳跃的光芒，也倒映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寂了太久太久的波澜，“烽火乱世，或需此等焚尽邪佞的野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