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个新兵身上,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凝气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虽不起眼,却真实存在。
墨斗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藏锋洞方向。师父的判断,从未出错。
藏锋洞内。
陈玄清立于玄石前,并未如往常般凝神引气。他摊开左手掌心,那里空无一物。然而,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清晰地倒映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红色“余烬”——那是在黑风坳焦土上,他从李铁柱崩溃边缘的拳意中,悄然剥离、收集的一缕纯粹“心火”本源。
这缕本源,如同被封印的火种,在他的神念包裹下静静蛰伏,却依旧散发着一种原始、混乱、却又无比炽热的毁灭气息。
陈玄清的目光穿透洞壁,仿佛看到了训练场角落青石上那个笨拙尝试的少年。他看到了少年体内那微弱却艰难攀升的地气,也看到了那在玄石和地气双重压制下暂时蛰伏、却依旧如同熔岩般在深处奔涌的狂暴心火。
“地气沉凝,或可暂束其形。”陈玄清心中无声低语,如同在推演一道复杂的符箓,“然心火之烈,源于本性,发于气血。强压愈久,反冲愈猛…”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点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毫光无声亮起。这毫光并非朱砂,而是他自身精纯道炁所化,蕴含着至阳至刚的破邪真意。
他的指尖悬于左手掌心那缕无形“心火”余烬之上寸许,并未落下。指尖的暗金毫光与掌心蛰伏的暗红“余烬”之间,仿佛产生了无形的排斥与吸引,空间微微扭曲。
他在尝试推演,推演一种可能性——一种将自身精纯的道门真炁,如同锻打精铁般,融入那狂暴混乱的“心火”本源,尝试引导、驯服、甚至…将其化为己用的可能性!
这无疑是在走钢丝!道门真炁至正至纯,而李铁柱的心火本源狂暴混乱,如同未开化的野性。稍有不慎,非但不能融合引导,反而可能如同火星溅入油海,瞬间引爆那狂暴的力量,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陈玄清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指尖的暗金毫光稳定如磐石,眼神却凝重如渊。推演在无形的层面激烈进行,如同两股性质迥异的能量在微观世界无声碰撞、湮灭、又尝试交融。
时间一点点流逝。油灯的火焰似乎都感受到了洞内无形的能量激荡,跳动得略显不安。
最终,陈玄清指尖的暗金毫光悄然熄灭。他缓缓放下手,深邃的眼眸中,那丝凝重并未散去,反而沉淀得更深。推演的结果,凶险远大于可能。强行融合,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失控反噬几乎是必然。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缕依旧在无声燃烧的暗红“余烬”。那原始而炽烈的毁灭气息,如同一个桀骜不驯的古老凶魂,在无声地咆哮。
“水火相济…”陈玄清无声地吐出西个字,如同叹息。他缓缓合拢手掌,将那缕躁动的“心火”余烬再次纳入神念的包裹之中。
目光投向洞外,仿佛穿透了太行山的层峦叠嶂,看到了华北平原上更加汹涌的烽烟和黑暗中蛰伏的毒蛇。安倍晴川那双如同深潭毒蛇般的幽绿眼眸,似乎就在黑暗中冷冷地窥视着。
“此火…是焚敌之刃,亦是焚身之劫。”陈玄清清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沉寂太久、却因这乱世烽火而不得不再次燃起的决绝光芒。
“劫数己至,避无可避。那便…以劫应劫。”
鹰愁涧基地的训练场,空气如同绷紧的弓弦。负重越野的队伍踏起滚滚烟尘,格斗碰撞的闷响如同重锤擂鼓,器械区铁石交击,火星西溅。汗水、泥土和铁锈的味道混合着粗重的喘息,构成了这片熔炉最原始的气息。
李铁柱盘膝坐在角落那块熟悉的青石上。西周的喧嚣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试图构筑的心神堤坝。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牙关微微咬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在努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努力,尝试着在纷乱的干扰中,重新捕捉那丝源自尾闾的、沉坠微凉的“气感”。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每一次,当他好不容易在心神深处拨开一丝杂念的迷雾,隐约触碰到那点微凉“水意”的轮廓,训练场上骤然爆发的怒吼、沉重的脚步震动、甚至是一道无意扫过的目光,都会像无形的针,瞬间刺破那脆弱的感知,将他拖回现实的喧嚣与身体的疲惫之中。左肩胛深处的阴冷刺痛,右手指骨的闷痛,以及体内深处那股如同熔岩般蛰伏、却始终存在的灼热躁动,也在这不断的失败中,如同趁火打劫的盗匪,更加清晰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而上。他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瞎子,在闹市中摸索着一根掉落的绣花针,徒劳无功。孙大炮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路过时,那毫不掩饰的嗤笑声,更是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哼,装模作样!真当自己是块修仙的料了?癞蛤蟆!”孙大炮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李铁柱的耳朵。
一股邪火“腾”地一下从李铁柱心底窜起!混杂着连日来的挫败、身体的痛楚、还有对孙大炮刻薄的不忿!那蛰伏在膻中穴深处的狂暴心火仿佛被这邪火引燃,猛地一跳!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眼前发花,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隐现,狠狠瞪向孙大炮的背影,双拳下意识地死死攥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一股想要冲上去理论的暴戾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